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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 4 请求

 

“你们都是在哪看见他的?”克莉丝汀焦急的问道。

克莉丝汀听到了这个名字的瞬间,心中涌起无尽的委屈与愤怒。她也曾经回到过那个化妆间试图找到曾经那扇能通往他地下宫殿的暗门,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她的音乐天使再也没有出现过。

既然没有离开,为何连唱歌都不愿再教她了!只是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不小心受了伤而迁怒别人,为什么要躲避自己这么久?!

“哪里都能碰到他!”身边一个女孩的大声叫嚷将克莉丝汀从满心的愤懑中扯了回来。

“我以前在走廊见过两次,可把我吓坏了!”一个女孩说道。

“机械师布凯先生说他在地下室的楼梯那里看到过,但只是几秒钟。”

“消防队长曾经说他在地下室看到了一个恐怖的火焰头!”

“幽灵不是早就消失了吗!?为什么又出现了?””一旁舞团里年纪最小的小珍丝说道,再次听到幽灵又出现的传闻令她害怕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发抖。

可她刚刚瘫下去,就猛地退到了房间离门最远的角落,颤抖着声音说:

“你们听!”

门外没有脚步声,只是有些轻轻的摩擦声,像是布料擦着门板略过的声音,随后又寂静了下来。

几个演员们吓成了一团,只有克莉丝汀毫无惧色,径直走到门边仔细听着。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将门打开。

“哦上帝啊别开门!”抱成团的女孩们挤在角落里轻声请求着。

克莉丝汀没有回头看她们。艾瑞克之所以被称为幽灵,是因为他对这座歌剧院那样的熟悉,所以决不能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必须要出其不意!她的动作快速的让人没有丝毫的防备,猛地将门打开跑出去,留下角落的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克莉丝汀突然的开门显然是让幽灵吓了一跳,可是他动作很快,跑出去的克莉丝汀也只来得及看到他的黑色斗篷消失在拐角。克莉丝汀没有犹豫,直接顺着拐角追了过去。

“等等!别走!”

三年并不算太久,可在克莉丝汀的心里,却像是一个世纪。这次是三年,下一次,难道要到时间的尽头吗?!

克莉丝汀奋力向前跑着,一边喊道。只是过了拐角,幽灵早就不见了踪影。克莉丝汀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曾经历过类似这样的离开,有些模糊的记忆从脑海深处逐渐涌现。

似乎是在婚礼前那一夜,艾瑞克就是这样,在她还在做着美妙的梦,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黑暗里,逃离了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浪迹天涯的她身边。克莉丝汀还记得他在她的下榻酒店里讲述着他的落荒而逃时眼神里满是悔不当初,那痛苦的神色即使是她如今混沌的记忆也无法覆盖。

既然那样痛苦,为什么在那样的一夜后又残忍的将我抛下?克莉丝汀明白他对被爱的极度渴望和对自己的极度不自信。他的占有欲,他对爱的偏执,都让他在那过去的十年里忍受着无法想象的折磨。那样矛盾的性格,究竟还要承受多少的痛苦才能放下心中的自卑来接受她对他的爱呢?

她曾经是那样满怀着对重生的喜悦,可到头来,原来那竟不是上帝的恩赐,而是诅咒吗?诅咒我,因为爱上了我毫无自知之明的爱上了一个天使?

克莉丝汀眼里,终于涌上了一抹绝望。她痛苦地停下脚步,准备着彻底的告别。

“thkof

想着我

thkoffondly

深情地想着我

nowi,sayggoodbye

此刻我与你挥别

reber

念着我吧

everyoften

每时每刻

proiseyoutry…”

答应我你会尽力尝试这样做

······

她不再追逐,只是开口轻声唱着,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

是的,克莉丝汀听到了他的声音,在她的梦里。

那天晚上,在她的梦境里轻轻唱起的那首歌,每一句歌词都像是他对她的告别,每一音符都像是专门为她而写下的一般。

那三年里声音干瘪嘶哑的她神奇的,没有丝毫费力将每一个词语都唱的婉转。歌曲的曲调是那样的温柔,可歌声里没有丝毫的爱与浪漫,只有不停溢出的悲伤。

歌声仿佛从梦境里牵出一条丝带,轻柔的好像羽毛一样顺着风飘荡在整个走廊,越飘越远,带着回响飘入已经走进暗门的幽灵耳中。

幽灵躲在暗门后面,并没有离去。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墙边,静静听着她唱出的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词语。那声音里的诀别之意让他浑身开始颤抖,他开始低下头,像是在思考着,抉择着。

“onthatday

在那天

thatnotdistantday

不久后的那天

whenyouarefarawayandfree

你已自由的去向远方后

ifyoueverfdaont

若你有片刻闲暇

spareathoughtfor……”

请分一些思念给我

······

克莉丝汀轻声唱着。

是的,克莉丝汀听到了他的声音,在她的梦里。

那天晚上,在她的梦境里轻轻唱起的那首歌,每一句歌词都像是他对她的告别,每一音符都像是专门为她而写下的一般。

许久没有唱歌的她神奇的,没有丝毫费力将每一个字都唱的悠扬。那歌曲的曲调是那样的温柔,可歌声里没有丝毫的爱情与浪漫,只有不停溢出的悲伤。

走廊里的回响渐渐散去,沉寂,最后只剩下克莉丝汀轻轻的呼吸声。安静下来的空间空旷而静谧。克莉丝汀眼中涌上无尽落寞,身体里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冰了下来。月光映衬着她失去了血色显得有些发白的脸颊,显得越发无助。

她叹息着,看着空无一人,死寂般安静的走廊。已经苍白的唇扯出一个无奈的微笑,随后转身,准备离去。

“克莉丝汀……克莉丝汀……”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从走廊一侧挂着的巨大画像后面飘荡而出。幽灵呼唤着克莉丝汀的名字,声音回荡在克莉丝汀的耳畔。似在倾诉,又似带着魔力。

瞬间,克莉丝汀觉得自己的心都如同燃起了火焰,褪去快要被冰冻的外壳,逐渐火热起来。若是还有机会,她怎么会愿意放手离去呢?即使在决定放弃后,她依然无法抗拒那如同引诱亚当夏娃吃下果实的恶魔一样的呼唤。

她连忙回头转身,顺着声音,眼里闪烁着被诱惑的光芒,像是被海妖塞壬的歌喉引诱着即将步入大海一般,缓缓走到声音的源头,一副巨大的挂在墙壁上的画像前面。

“哦我的音乐天使,你为何躲藏着我,为何要抛下我独自离去?”克莉丝汀贴着墙壁,轻声问道。

幽灵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声低语般轻轻唱着:

“我是你的音乐天使……我……是你的音乐天使……”

克莉丝汀将一只耳朵紧贴在墙面上。听着那天籁般的低吟,一种无名的温度顺着墙壁从她的身体渐渐腾起,好像墙壁背面幽灵的体温透过了冰冷的木板和石头温暖着她有些发寒的身躯。

“我的音乐天使,请别离开我。若你要离开,请带我一起吧!”克莉丝汀祈求着,她快要撑不下去了,在这没有天使的几年,每一天,都如酷刑一样折磨着她。

“哦克莉丝汀……你是在用你的灵魂向我请求吗?”幽灵问道。

“是的,我的音乐天使,我真诚的请求你,请永远都别离开我,我愿意为你献出我的灵魂。”克莉丝汀颤抖着嘴唇轻声说道,带着一种不属于这具身体的坚韧,每一个字,都清晰的像是被用力敲击过的钟,轻柔的声音里带着震人发聩的力量。此刻,什么怒火委屈都已尽数消散了,只剩下她不想失去天使的唯一念头。

“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声音里的力量渐渐褪去,变成了呓语般呢喃的请求。

我只有你了。

幽灵背靠着暗门后的木板,轻声咀嚼着这句话。

藏在身侧带着手套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攥紧,轻轻的颤抖着,让手上带着的黑色皮手套在寂静的黑暗里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幽灵的胸前剧烈的起伏了一下,随后按下了藏在暗处用来打开暗门的机关。

克莉丝汀看着画框里的画像升起,将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身影在朦胧的黑夜里展开。像是早已刻入灵魂的熟悉感自心中喷涌而出,没有丝毫犹豫的扑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腰身。

哦我的音乐天使,我不会再让你离我而去了,我再也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了。克莉丝汀心想。

幽灵对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措手不及,克莉丝汀感受着怀中有些僵硬的身躯,没忍住轻声笑一下,随后松开了那个逐渐变得火热的怀抱,借着周围昏暗的烛光打量着眼前的幽灵。

绣着繁杂花纹的黑色斗篷,里面整齐的穿着黑色的礼服,高高的黑色礼帽下是隐藏了半张面孔泛着陶瓷光泽的白色面具。面具的轮廓精致而细腻,像是不甘的无声呐喊一般,仿照着他有着英俊轮廓的右侧脸庞,完美的修饰着他那只能永远藏在黑暗里的魔鬼面庞。可怜的幽灵,即使是在另一个世界的他,也只能被残忍的赋予半张完好的脸颊。

顺着刚刚被自己环抱的腰身向下看去,一双踩着黑色皮鞋的双腿修长而笔直,被黑色的紧身裤包裹着,露出包含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又有谁能知道,那经年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优雅的礼服下藏着一副能媲美大卫雕塑的躯体。无论多少次,克莉丝汀都会为她的音乐天使那美丽的躯体而发出赞叹。可赞叹之余,又忍不住埋怨上帝的不公。

可怜的幽灵,如希腊神话中的赫淮斯托斯,好不容易拥有了世上最美丽的女神维纳斯作为妻子,却因为丑陋的面容被众神羞辱。若是没有需要到他的时候,从来没有人会记得他作为匠神的天才头脑。那不忠的维纳斯背叛他与战神阿瑞斯苟合,是众神皆知的事实,可没有人斥责维纳斯的不忠,只是同情着她嫁给了一个怪物。难道智慧和才能也是一份诅咒吗?

那样拥有天使的歌喉和天才般智慧的艾瑞克,却被赋予了一张被世人惧怕憎恨,被当做魔鬼的丑陋脸庞,只能永远在黑暗里卑微的祈求着本应属于所有人的光明和爱。脸庞的美丽与否,真的有那样重要吗?

想到这里,克莉丝汀抬起她的左手,想要抚上幽灵藏在黑暗中的脸颊,可指尖只是刚刚触及那冰冷的面具,就见幽灵慌忙后退了几步背过身去,远离烛火躲藏进更深的黑暗之中。

"永远,不要去触碰它,你这贪心好奇的潘多拉!灾厄的宝箱一旦打开,你就会失去你的自由!"幽灵冷厉地警告着道,但克莉丝汀听得出,那声音中藏匿着无可言喻的惊惧。

随着幽灵的话语,克莉丝汀想起,曾经她因为好奇面具下的脸庞,顽皮的掀开那张面具,可在看到了那像是僵尸一样的狰容让她惊讶到失神,以至于全然忘记做出什么反应。然后就听见艾瑞克撕心裂肺般惊恐的尖叫,将还在发呆的她甩翻在地,囚禁在地底十五天。那个时候,她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重获自由。

那个时候,她惊慌失措,只想要逃离那可怕的恶魔身边,以至于艾瑞克无法理解她这样反应的原因,所以做出了更加疯狂的举动来得到他渴求无比的爱。而那一切一切悲剧的开始,都是因为她错误的反应被误认为是恐惧。

直到最后她在他的地下宫殿里,在他已经露出了真实面孔时亲吻了他,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他的面容。也是看到了他喜极而泣的样子,克莉丝汀才终于意识到,她的音乐天使,那天才一般无所不能的背后,只是个无比脆弱敏感只知占有,却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的傻瓜。曾经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去做事,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应该如何去爱一个人,而不是禁锢和占有。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亲爱的天使,我会帮助你,引领你,就像你曾经教导我那样。

“你在惧怕着什么?我的音乐天使。我的灵魂已经属于你,你却不肯让我看你一眼吗?若是这样,那我只得哭泣着离去,与你永不相见了。”

克莉丝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听出了幽灵努力藏匿的悲伤。悲剧决不能再次上演,只能自己用些小花招了。于是她干脆利落的转身,做出一副想要走回暗道离开的样子,然后就感觉手腕被铁钳一般巨大的力量紧紧攥住,一个用力便被拽进了幽灵的怀里。

克莉丝汀匆忙调整姿势,想要站稳,忽然腰间一紧,她被幽灵搂住腰身横抱而起,径直走进黑暗之中。她有些惊慌的环住幽灵的脖颈,却看到他的脖颈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红色一路向上攀爬着,直到他的耳尖,而他的怀抱,也越发的火热起来。克莉丝汀原本只是因为失去平衡才抱紧了他,看到幽灵这样敏感的反应,她很是搞怪的将脸贴近他已经变成粉红色的耳朵轻轻呼着气,然后感受着轻巧抱着她的幽灵手臂的肌肉不断僵硬和缩紧,将头埋入他的胸前,憋着笑,轻轻颤抖着。

可还没等她开心够了,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幽灵原本炽热的怀抱已经逐渐冷却。感受着他手臂紧绷的肌肉,抬头看了看幽灵抿紧的有些发白的薄唇,克莉丝汀暗叫不好。一定是自己的颤抖被他误解成了害怕,这敏感的家伙。

克莉丝汀心里叹了口气,轻轻用头顶蹭了蹭幽灵的下巴,总算是没有让怀抱的温度继续冷下去。

地下的空间实在是太安静了,幽灵不肯说话,克莉丝汀只好试图打破沉默。

“亲爱的幽灵先生,你要抱着我站到什么时候呢?”

幽灵没有开口,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在这诡异的氛围中,轻车熟路的抱着克莉丝汀穿过一个又一个暗门,来到湖边,把克莉丝汀放到了一艘小小的船上。幽灵撑着船,顺着湖面一路向前,然后在一片铁栅栏前停下了船。他移动暗处的机关打开铁栅栏,将船锚拴在了前方小小船坞的木桩上。

幽灵俯身握住克莉丝汀的手腕,将她拉下了船,然后松开她的手走到了这岸上巨大房间正中的管风琴边缓缓坐了下来。

似乎在见到了幽灵后,她的记忆终于没有那么的混乱了,因为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还从没有来到这隐藏在地下的神奇世界。

克莉丝汀打量着四周很是熟悉的布置。本应阴暗潮湿的地下空间,在一簇簇烛灯的映照点缀下,多了些浪漫的感觉。壁毯、家具、烛台、花瓶还有鲜花点缀着这巨大的客厅。

对自己领地的装点,很能表现一个人的内心。克莉丝汀看着身边这温馨的装饰,暖黄的烛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温暖。一切的一切早有有所端倪,可自己以前却在那样的慌乱中统统错过了。

曾经在歌剧院里发生的所有悲剧,只是因为那时的艾瑞克尚不明白,究竟应该如何与人相处。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再早一点,去意识到他心里被埋藏在深处的温柔和光,去带领这可怜的人走出那被诅咒着的命运,或许那些悲剧都不会发生,她和梅格·洁莉也会获得截然不同的结局。

克莉丝汀抬头看向坐在客厅中央那架巨大的管风琴前一言不发的幽灵,慢慢的走上前去。管风琴的谱台上,摆放着一个还在创作中的歌剧,正是那《唐璜的胜利》。她轻轻拿起那本厚重的,满是鲜红的谱集,细细地看着。

幽灵将头微微朝着克莉丝汀偏过去一点点,免得她看到自己隐藏在面具下那令人作呕的半张脸,然后用包含着火焰的金色眸子,暗自打量着站在一旁仔细观摩自己作品的女孩。

她认真的模样,用手指小心翻着纸张的仔细,举手投足间的每一个动作,都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幽灵的喉咙动了动,好像在拼命压制着什么似的。

克莉丝汀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那样炽热的目光,片刻后她抬眼看向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可幽灵却在目光即将对撞上的瞬间转移了视线。

总是在逃避着!克莉丝汀心里轻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她站到幽灵的身边,将那厚重的乐谱轻轻放回到谱架上。

“可以请您弹奏一曲吗?这应该是您正在创作的作品吧,在我听过了那首thkof后我十分渴望倾听您的作品。作为我的老师,我的音乐天使,请为我演奏一曲吧,作为您抛弃了我三年之久的补偿。”克莉丝汀看着幽灵转回的侧脸带着些恳求的语气说道。

“我并不是特别喜欢那首thkof,那只是我为剧院创作的《汉尼拔》的一个小小的咏叹调。”幽灵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

不喜欢···是因为那仿佛预言了曾经结局的歌词吗?克莉丝汀在心里暗暗想着。

“《唐璜》和《thkof》是不一样的。”幽灵继续说着。

“我艾瑞克的唐璜绝不会像莫扎特的作品那样温柔似水,那种作品只适合仔细聆听,安静欣赏。”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试图和克莉丝汀解释着,但随后他的眼中的金芒升腾而起,像是与狂风碰撞的火焰,越涨越高,愈演愈烈。

“艾瑞克的唐璜是一团火焰,如果你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呼唤,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我!”幽灵转过身体,有些歇斯底里的朝克莉丝汀怒吼着。刚刚的怒吼像是耗尽了他身上的力量一般,过了几秒中后,他沉默着转过了身体,用胳膊肘撑在琴键上。管风琴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支撑着他微微发抖的身躯。

克莉丝汀听着他愤怒又卑微的话语,眼中闪动着心疼的光芒。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轻柔的抚摸着他抖动的背脊,然后扶着他逐渐平息下来的肩膀转向自己,望进了那双摇曳着光芒的眼睛。

艾瑞克的身体感受着那带着淡淡温度的柔荑,顺着那轻若无物的力量转过上半身,看向克莉丝汀。

“请相信我,亲爱的艾瑞克,我的音乐天使,我绝不会弃您而去的。”

克莉丝汀浅绿色的双瞳中,蕴含着真挚的信任,有种无声却令人信服的力量。艾瑞克细细的看着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试图找出里面可能隐藏的谎言和迟疑。只是那里面除了对自己的怜爱,和直白的真诚外,什么也没有。

片刻后,艾瑞克转过头,手指顺着管风琴键轻巧的飞舞起来。

如艾瑞克说的一样,《唐璜的胜利》是一部从地狱之火中诞生,能焚烧一切的作品,里面倾注着他被诅咒的不幸命运。这部伟大作品一开始的每一个音符,都是用幽灵那充满了痛苦的鲜血铭刻而浇灌而成。每一个乐句,甚至一个停顿,都被充斥着无尽的悲伤,令闻者悲恸。

听着那尚在深渊中沉寂的音乐,克莉丝汀眼前浮现出了一些细碎的画面,那是曾经他们的初次相见。

她曾跟随着幽灵穿过化妆间高大的镜子,,写到现在只差最后的末章就可以完成这部巨作,却在上次与克莉丝汀分别之后,突然就放弃了。

克莉丝汀得知后也曾问过,但只是听见艾瑞克说他对这部作品突然没了兴趣,那轻松的口吻仿佛只是随手扔掉了一个自己不用的垃圾。

夜幕在忙碌的彩排结束后很快就降临了。

艾瑞克依旧准时出现在克莉丝汀的化妆间里,高高的礼帽,板正的礼服,黑色带着繁杂花纹的斗篷,所有的装束都与之前一般无二,只是,克莉丝汀看着站在镜子前带面具的艾瑞克,心底徘徊着淡淡的担忧。因为这一个月下来,在克莉丝汀的陪伴与安抚下,艾瑞克除了出门购买东西以外,已经在意在克莉丝汀面前展现自己的面容了。

“艾瑞克,我们不是说好了,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这张面具的吗?”克莉丝汀轻声问着。

艾瑞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看着镜面映出的身影,抬起手,在镜面上轻轻用手指勾勒着面具的轮廓。

“我之前总认为,当我得到了你,我会别无所求。可我发现我错了,克莉丝汀。”艾瑞克低沉的声音呢喃着,像是在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话一般。

“我想要得到的,远不止你的爱,还有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一切,甚至你的一根发丝!克莉丝汀,只有你,愿意亲吻这张连父母甚至我自己都觉得恐惧的脸,只有你,愿意爱我。”艾瑞克轻声说着。

“在你去世后,我有时会看着古斯塔夫和夏尼那个毛头小子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即使在那么多年后他依然再没有娶妻,甚至完全忽视身边的讥讽,用心抚养我们的孩子。因为我认为他既不懂得音乐,也不爱你,只是喜欢你的漂亮脸蛋罢了。我问了他,他却给了我意想不到的答案。他说,因为你值得被爱着,值得这世界一切的美好,即使你做了错误的选择,做了错事,但他的心已经被你带走了。

他斥责我,不应该抛下你独自离开,留你自己忍受了十年的痛苦。他说当他在酒吧重新看到我时,最想做的一件事竟然是在我脸上打上一拳。可这个虚伪又傲慢的小子,却是这么多年里唯一一个敢于用那样的口气和我说话却没有被我杀掉的人。”想起他假装酒保出现时子爵愤怒又惊恐的表情,和他斥责自己的样子,艾瑞克撇了撇嘴,十分不屑,自己一只手就可以将那毫无缚鸡之力的小子碾压。想到这里,艾瑞克嘴角上扬着一个嘲讽的弧度。

“我知道当初抛下你独自离开是我那一辈子中最错误的决定,可是每每想到夏尼那个傲慢的小子,他拥有我两辈子都没有的东西,我又会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误。”艾瑞克将面具摘下来,背过身不敢看到自己的脸,苍白修长的指尖颤抖着划过自己那残缺的半张面孔,声音里满是深深的自卑和悲伤。

“哦艾瑞克…”克莉丝汀原本是想和艾瑞克谈谈剧院的事情的,可在听到了艾瑞克金色眸子里那泛着晶莹的悲伤,她已经把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通通丢到脑后了。

原来今天的他重新带上面具,是因为觉得自己的脸庞,不配得到自己吗?从前的他,是为了将自己隐藏起来以免再被流言伤害,现在,却是因为自己。他真的在改变着,在努力地去为自己着想。克莉丝汀垂着眼睑,心中仍是有些不太确定自己对艾瑞克的影响,因为克莉丝汀很清楚这个家伙本来就是个固执透顶甚至偏执的人。

“夏尼子爵是个很好的人,我们都欠他一个道歉。”克莉丝汀试探着说道。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下翩翩起舞,两个漂泊已久的灵魂,终于开始了在我看来没有任何问题,你在气什么?”艾瑞克想了想,发现并不清楚她觉得生气的原因,索性直接问出来也比自己冥思苦想来的好些。

克莉丝汀看到艾瑞克有些呆萌的表情,哑然失笑。

她的男人真是可爱极了。那双金色的眸子因为疑惑而微微睁大,映着洒进窗子里的阳光显得亮晶晶的,十分美丽。只是在随后看到艾瑞克微微倾斜一点的头时,不知怎么,克莉丝汀总觉的眼前的那人身后一定生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那散发着萌系生物的表情,不正和一只一脸急躁想要得到主人答案的大型犬一模一样吗?

克莉丝汀摇了摇头,将这荒谬的想法晃出脑袋。狗?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动物,这家伙也一定是匹狼才对啊。

“我是觉得啊,你那样悉心去教导我,让我获得了如此多的赞誉,可是这报道上却没有对你的任何赞扬,难道这些记者们的眼睛都出了问题吗,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唱的这样好,这应该是你的功劳,而我却冒领了你的赞誉。”克莉丝汀依然带着愤愤不平的口吻向艾瑞克解释着。

艾瑞克听后,愣了两秒。显然他完全没有预想到这个答案。

“我从未作为艺术从业者出现过。他们不清楚倒也算正常。”艾瑞克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在他看来,能够捧出像克莉丝汀这样完美的作品,赞誉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克莉丝汀能获得称赞,对他来说,与有荣焉。

不过,似乎克莉丝汀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够出现在这行列里?艾瑞克想道。

“那群孤陋寡闻的家伙,怎么能够明白你的优秀之处呢,唉,我还是快些解决我的早餐,然后去剧院排练吧。”克莉丝汀轻叹了口气,将最后一块蛋糕放进了嘴里。

艾瑞克驾着马车将克莉丝汀送到了剧院门口,随后就驾车离开了。

凯撒几天前被艾瑞克偷偷放回了马厩,毕竟那匹聪明的白马,很容易吸引剧院工作人员们的注意。艾瑞克并不想多生事端,虽然他并不在乎,但是他会在意克莉丝汀的介意。

芭蕾舞团的团员们见克莉丝汀从一辆黑色却装点得很是精美的马车上下来,都叽叽喳喳像小麻雀一样围着克莉丝汀询问着。克莉丝汀也没有再遮掩些什么,将右手的戒指展现给了大家。毕竟自己已经订婚了,如今他们两个住在郊区的别墅里,来回都要靠艾瑞克接送,被大家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

“我的天啊,克莉丝汀,你居然订婚了!可怜的子爵,只怕是心都要碎了。”一个姑娘看着克莉丝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捂着嘴为子爵阁下惋惜着。

“子爵?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克莉丝汀不解地问道。

“你是真不知道吗戴伊小姐,夏尼子爵昨天给你的化妆间里送了满满一屋子红玫瑰,就在你演出结束后!只是他应该是没想到克莉丝汀你原来早就已经订婚,而且还没有告诉他。”一个听起来在为夏尼子爵惋惜的姑娘酸溜溜的说道。

克莉丝汀看着眼前这不过十三四岁年龄的小丫头,感觉有些好笑。

“那真是浪费了那些花。昨天演出结束我就和我的未婚夫先生出去吃饭了。不过这位小姐,我还不知道您与子爵先生如此熟络,连我们说过什么都清楚呢。”克莉丝汀笑着转头说道,随后和刚刚过来的梅格几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去,留下那小姑娘一脸尴尬和气愤地站在原地。

“克莉丝汀克莉丝汀!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好姐妹,你居然连我都瞒着!”梅格叉着腰,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随后自己没绷住,直接笑了出来。

“对不起啦梅格。之前隐瞒大家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多有一些复杂的原因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就没有提啦。”克莉丝汀有一些愧疚。她向来和梅格是无话不谈的,只是事出有因,没办法仔细告诉她关于艾瑞克的事情。

“好啦,我又没有怪你。”梅格看到克里斯汀的表情,连忙挎着她的胳膊,摆摆手说道。

“不过你的这位未婚夫,对你好吗?”

克莉丝汀记得,以前瓦雷里夫人原着养母还在世的时候,曾对她说过这样一段话:

“当你的生命中发生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时,关注能从中获得多少利益的,皆是泛泛之交;试图与你交换得失的,大概率只是普通朋友;只有真正的挚友,会在的倒霉货就已经尝到了这种滋味。艾瑞克试镜结束的第二天早上,诸位舞台的工作人员们就成功在舞台中央看到了被扒光后双脚倒吊在舞台上的导演格伦。偏偏连导演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在这,衣服又去了哪里。他只记得在前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闻到了一种特别的香味,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克莉丝汀在听闻格伦遭遇的事情后,很是努力的不去看一旁面色如常正在排练的艾瑞克。直到当天回家后,几番协商,才让艾瑞克承诺决不能把人扒光丢在人多的地方。不过这个承诺,也是最后艾瑞克自己担心会被克莉丝汀看到那些扒光的人,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来过房子几次的梅格和洁莉夫人,对二人的状态很是满意,尤其是洁莉夫人。

将视作克莉丝汀小女儿的洁莉夫人,在看到了两个人日常平淡却甜蜜的状态后,很是为他们高兴。让夫人觉得意外的,是艾瑞克在得知了克莉丝汀将她视为母亲后,直接将她称作了母亲。

对艾瑞克来说,洁莉夫人的确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前世只有洁莉夫人仔细待他,尊敬的称呼自己为幽灵先生,将濒死的他带去科尼岛,而这一世,洁莉夫人将他从马戏团的牢笼中救出,带他来到剧院,他才能再次与克莉丝汀重逢。除了克里斯汀以外,洁莉夫人是对他最好的人。艾瑞克并不擅长表达这份感激,却并不妨碍他对夫人的尊敬。也只有母亲这一称呼,才最能表达他的心情。

洁莉夫人的第二次登门,只带有一个目的。克莉丝汀的年龄已经不小了,更别说艾瑞克。两人虽已订婚,却毕竟仍未真正结婚。为了两人考虑,洁莉夫人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勒令两人尽快举行完婚。

这个提议得到了艾瑞克的大力支持,两人直接商定了婚礼的日期和地址,而一旁的克莉丝汀却托辞自己不太舒服,跑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送走了喜极而泣的洁莉夫人,艾瑞克脸上的表情立马苍白了下来。他不明白一直以来如此爱着他的克莉丝汀为什么会在提及结婚后变了脸色。难道是终于厌倦了自己这个丑陋的怪物了吗?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欺骗吗?

不,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克莉丝汀说过,她永远不会逃离他,他要相信她。再等等,等她愿意主动告诉他。

艾瑞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心头已经许久未曾出现的魔鬼和恐惧。

“我的克莉丝汀,午餐时间到了,我做了你之前说特别怀念的肉丸k?ttbulr,瑞典传统菜。”

艾瑞克从厨房走出来,将手中装着淋了金黄色酱汁配着土豆泥腌黄瓜和越橘果酱的瑞典肉丸餐盘放在了餐桌上,然后走上楼敲了敲克莉丝汀紧闭的房门。

克莉丝汀从上周末洁莉夫人来过后,就始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也没出来过。艾瑞克本来觉得自己不应该怀疑什么,于是没有去询问,想等克莉丝汀主动向自己提出自己的想法,却也是没想到会这么久,甚至她连房间都不出了。

克莉丝汀不出房间的第二天早上,艾瑞克将自己模仿克莉丝汀字迹申请病假的信件带去剧院,又将他申请陪同克莉丝汀的请假信在离开剧院后扔进邮箱打了个时间差,免得被那两个白痴经理抓到两人都不去上班气的跳脚来找他啰嗦。

至于剧院的演出会怎么样,艾瑞克当然毫不在乎。毕竟本来他去剧院演出的原因,也是因为克莉丝汀希望会有人看到自己的老师。至于如今没有克莉丝汀在的演出,去与不去的,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守在克莉丝汀的身边。

于是艾瑞克成功从首席天籁男高音直接晋升为戴伊小姐的贴身管家。克莉丝汀不肯开门,艾瑞克就将做好的餐食和水壶统统放在了她的房间门口,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在她门口放上了好几瓶从剧院地下搬过来的陈酿。

克莉丝汀不愿意从房间出来,是因为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艾瑞克。从窗子里看到艾瑞克一个人骑马出门后,克莉丝汀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就看见摆放在门口地毯上几样并不算精致但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早餐。

“哦…艾瑞克…我该怎么办?”克莉丝汀呢喃着。那餐点带来的暖意充斥在克莉丝汀的胸膛,却让她觉得周身愈发寒冷。

她想起了那天洁莉夫人的到来。

她本来是高兴的,在听到洁莉夫人要求他们尽快完婚的时候。

她本该无比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甚至早在接受艾瑞克求婚时,她就已经想象过那样的场景。穿上白色的婚纱,牵着艾瑞克的手,在神父的见证下说出那段她只愿对艾瑞克一个人说出的永恒誓言。那样的画面是那样的罗曼蒂克,她以为她就要美梦成真了。

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兴奋时,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可怜的孩子。”那声音十分熟悉与温柔,话语中似乎带着无尽的怜惜,可那声音的出现,却让她仿佛坠入冰窖一般寒冷刺骨。

“你真的要重蹈覆辙吗?”声音继续问着。

“你走过这段路的,克莉丝汀。你从来都知道你带给他的一切皆是苦难。难道你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还不足以应以为戒吗?”

克莉丝汀霎时间脸色惨白如纸,甚至不顾洁莉夫人还在,就匆匆跑回楼上自己的房间,然后将门关上。

她倚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好像虚弱的连站起的力气都不曾拥有了。

那声音她十分熟悉。那声音,是她的父亲,老戴伊先生。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是克莉丝汀小时候就在父亲口中经常听到的话。

在克莉丝汀的母亲还没有病逝的时候,她曾经无比渴望着遇见自己的白马王子,过着像父母亲那样幸福恩爱的日子。

因为年幼的克莉丝汀很是天真可爱,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们都愿意围着她打转。一个孩子会学着村镇里在教堂结婚的人们,用一块白色的帕子夹在克莉丝汀的头上,然后拉着她跑到她的家门口,像模像样的朝着戴伊夫人鞠上一躬,并承诺会照顾好克莉丝汀。克莉丝汀的母亲戴伊夫人则会微笑着认真的对那个男孩子说,那请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亲爱的克莉丝汀哦。一旁的其他孩子们异口同声地答应着戴伊夫人的话,而顺利娶到克莉丝汀的那个男孩子则总会愤愤不平地想要将其他人的嘴巴统统捂住,然后嬉闹成一团。即使最后“新郎”会是其中最灰头土脸的一个,即使回到家会被父母亲好好训斥上几个钟头,孩子们依旧乐此不疲。这是幼年时克莉丝汀最爱的游戏,即使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可曾经并不富裕却安逸幸福的生活,在六岁母亲去世那年一切美好统统烟消云散了。

失去挚爱的戴伊先生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开始酗酒,开始浑浑噩噩地度日,失去妻子对他来说是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直到一次喝醉后失手打了小克莉丝汀一巴掌,听着小克莉丝汀哭喊着要母亲时,他才如梦初醒。

那之后,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就成了挂在戴伊先生嘴边的一句话。

克莉丝汀只记得父亲在去世前,告诉自己会派一位音乐天使来陪伴自己,却忘记了后面的嘱咐。

“我亲爱的女儿,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记住,千万不要成为对方的束缚。我曾经那样爱着你的母亲,最终却只能忍受着她先一步离我而去,与我穷困潦倒而终。我对不起你的母亲,她同我遭受了那样多的苦难,只因为嫁给了我。我会去往天堂为你派来一位音乐天使陪伴你,然后再回到地狱为你的母亲赎罪。我的孩子,记得不要去尝试这样的苦难。若你爱上了一个人,请记得还给他自由。”

彼时的小克莉丝汀并不明白这话里的含义,直到前世死亡。

子爵那样地爱着克莉丝汀,愿意为了她担上本不属于他的一切压力。他努力堵住悠悠众口,却换不回克莉丝汀一个充满爱意的回眸。克莉丝汀看着夏尼子爵在爱情里挣扎着,痛苦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看着曾经的父亲,明明那样痛苦,却始终不愿忘记,而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因为婚姻。

曾经的艾瑞克,也是那样卑微的爱着她。可恰恰是因为他的爱,让他经历了两次撕心裂肺的痛苦,这一切的源头,也皆是她。

克莉丝汀以为自己这一世是那样坚定地爱着艾瑞克,就能够得偿所愿。可是爱情的尽头究竟在何处?嫁给他,真的能够让他们彼此幸福吗?

如果有一天艾瑞克不再爱着她,她将何去何从?

如果有一天艾瑞克先她一步离去,她该如何是好?

如果有一天她先艾瑞克一步离去,艾瑞克又将如何痛苦?

克莉丝汀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

送完了信件回到家的艾瑞克,迫不及待地冲进屋子,却又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来到克莉丝汀的房门外。只是看着地毯上连位置都没有变换过的菜肴,艾瑞克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卸去了一半。

"克莉丝汀……你还好吗?"

没有任何回应。

"……克莉丝汀……"

房间空荡荡的,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艾瑞克的手攥了攥,犹豫了再三,终于再也安耐不住,用力推开了她的房门。

随着门的打开,桌面的纸张被穿堂风卷到了敞开的窗户旁,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几天前剩下的食物摆放在地板上,衣柜里几件克莉丝汀经常穿着的衣裙不见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

“亲爱的艾瑞克: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很抱歉我用这样的方式让你知道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因为我想,你是一定会阻止我从你身边离开的。

命运如此辗转,我们尚且能够重逢,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奇异事。但我仍然愿意相信,这是来自上帝的指引。与你重逢是我两世以来最为欣喜的事情,这毋庸置疑。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与我的音乐天使一同生活的景象,与过去不同的是,如今它真的变成了现实,还即将变成未来。

你知道吗艾瑞克,这些日子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起床就可以看到你的日子对我来说就是如同生活在天堂里一样。天知道我是多么盼望能够早点用‘丈夫’来称呼你,甚至我早已经在无数个夜晚中梦见我们在教堂说出誓言的美妙场景了。

可当我真的面对这最后的这一步时,才意识到想要跨越它竟是如此艰难。我无法抑制地会回想起父亲失去母亲后那酗酒潦倒的样子,也没有办法停止回想我曾经并不快乐的婚姻和带给你与他人的痛苦。

我很感激你在那天看到了我的失态却没有追问,亲爱的。因为即使你追问,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我曾经承诺你永远不会离开,但我真的需要找到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婚姻的答案。但是我想,这个答案,没有人能够帮我寻找到。这也是我为什么要选择离开你一段时间的原因。

我的爱人,我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我的思路,因此,请不要动怒,也切莫担忧。我亲爱的艾瑞克,请你相信我,我依然如此深爱着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爱你的,

克莉丝汀。”

艾瑞克笔直地站在原地,手中的信纸早已经在还没有读完就被握紧成了抹布状。

屋外原本的晴空万里不知何时早已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匆匆落下,噼里啪啦地敲击在窗户上,像是听出了他的心声一般。

他抬头看了飘洒在窗棂上不断落下的雨滴,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克莉丝汀的房间,看似毫无情绪,可每一步迈出,身体都僵硬地如同木头做的一般。

站在走廊窗边的艾瑞克,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没由来的寒冷,正顺着皮肤上攀爬而上,直至心脏。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因为在当初他眼睁睁看着夏尼子爵和克莉丝汀一起离开时,他也感受到了这种附骨之寒。

尽管看了克莉丝汀留给他的信,他依然不是特别明白克莉丝汀“恐婚”的原因。艾瑞克无法理解结婚有什么可恐惧的,在他看来,结婚不过是把他们现在的生活状态无限期地延续下去,或许会有一些新的变化,但变化也不会太大。难道,和他一起度过余生是一件需要思虑周全才能去做的事情吗?

不,不会是这样。艾瑞克深吸一口气,将心间的烦躁尽数驱逐出去。

如果只是害怕,那克莉丝汀一开始就可以在自己离开之后好好重新过活,根本没有必要为他做这么多。想想他从克莉丝汀眼睛中看到的情绪,那样纯粹,干净,盛满了对他的深情。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假的。再想想当初的求婚,是她主动要求着那时还代表着枷锁的戒指戴上她的手指的。

那么也就是说,克莉丝汀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突然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如此恐惧。

艾瑞克又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捏的皱皱巴巴的信纸。

“父亲··酗酒潦倒··我并不快乐的婚姻…带给你的痛苦…”

艾瑞克突然发现自己对克莉丝汀的过去了解的是那样的少。他细细回想,除了知道他自己曾经冒充了克莉丝汀父亲承诺过的音乐天使外,其余一无所知。

但很显然,克莉丝汀的童年的经历并不算快乐,想起她以前经常是独自一人,性格多少有些孤僻,所以克莉丝汀一定早就养成了独自一人消化负面情绪的能力。也正因如此,因为不想给自己的身边人添麻烦,她才会在这种不知道如何消化负面情绪的时候再次选择独自一人面对。她早就习惯了这样去做,在即将面对重担的时候,孑然一身。

想想她曾经那样勇敢地追寻,那样决然地告别,那样如火地奉献着她的爱,又那样细致地引导着自己,艾瑞克的双拳紧紧地攥着,指甲深深埋入掌心也毫不在意。

艾瑞克你这个懦夫!你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可你居然这么多天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留她自己在那里纠结徘徊!你简直愚不可及!老天啊,她该是多么无助地躲在什么地方一个人去面对自己的心魔啊!哦我的克莉丝汀,你这迷途的羔羊,我应该如何带领你走出你的低谷呢?

……

先不说在宅子里陷入纠结的艾瑞克,我们的女主角究竟去了哪里呢?

从宅子离开后的克莉丝汀其实也陷入了茫然。曾经的她在父亲去世后,被瓦雷里夫妇领养,因此一直和瓦雷里夫人住在一起。可是对如今的她来说,歌剧院和艾瑞克的房子就是她的家,自然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克莉丝汀有种世界如此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的感觉。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出现,随即就被她摇着头甩了出去。

她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普罗旺斯街上。正走着,目光被一旁报摊上张贴的广告标题吸引住了。

“想要体验无需更换车厢的快速旅行吗?

想要尝试无需护照的的跨国旅游吗?

那就登上我们为您准备的豪华车厢,享受东方快车的美妙体验吧!

我们将为您提供舒适的居住环境,优雅的餐会,美味的餐食!

您可以欣赏着从巴黎到伊斯坦布尔沿途绝美的景色,也可以与车厢上的人们交流畅谈!

每天两班,东方快车,旅行的新选择!”

旅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天后,洁莉夫人收到了来自克莉丝汀的信,委托她帮忙向剧院请上半个月的假期,并在信中告知,她即将踏上旅行的路途,希望洁莉夫人能够帮忙转告艾瑞克,以免他过于担忧自己。

写了信的第三天,克莉丝汀站在巴黎东站门口,转头看了看身后自己熟悉的巴黎。

希望这次的旅行能让她寻找到婚姻的答案。

随后她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火车站。

东方快车是由商人乔吉斯·纳吉麦克所修建的,与以往的厢式货车不同的是,他改变普通车厢中座位密密麻麻的情况,而将有限的空间改装成小巧精致的雪茄室、会客室、洗手间、化妆间甚至图书室,这聪明的家伙还尽可能将寝卡车厢的床位加长加宽,设立双人床以及家庭套间。这样新奇而又舒适的旅行方式,使得很多贵族们逐渐对这辆装潢得极尽奢华的列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使其成为了贵族们彰显自己身份与荣耀的标志。

东方快车每晚六时二十五分从法国巴黎东火车站发车,终点站是君士坦丁堡,途经斯特拉斯堡、慕尼黑、维也纳、布达佩斯和布加勒斯特。发车前三十分钟,站台前入口处立起了一座移动检票柜台。两名身穿制服的粗壮大汉用胳膊肘将焦灼等待的旅客推开,把一条红色毛毯铺在柜台上。

克莉丝汀提着先前匆匆备好的行李箱,走了上去。

踏进车厢后,一名身穿镶金边藏青色制服的侍者将克莉丝汀的行李箱和手提包送到她的房间。克莉丝汀购买的是二等的包厢,包厢房间略显狭窄,沙发上面套着花卉图案的马海呢面。铺在地板和延伸向一旁床边上的毛毯都是红色的长毛绒。站在房间里,犹如置身于一只巧克力盒子之中。墙壁经过镶饰,柔软的灯光从墙上的烛台倾洒下来,略显些许温馨。

东方快车有一个不成文的服装条文,建议乘客穿着晚礼服在车厢中进行活动。上车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收拾好了行李后,克莉丝汀换上了一袭白色丝绸制成晚礼裙,又从自己的珠宝匣子中取出了一条艾瑞克送给她的宝石项链戴在颈间,然后从包厢里走了出来,准备去餐车享用晚餐。

餐车里已经有很多正在就餐的绅士小姐们,男士们身着黑色的燕尾服,而女士们则穿着各式优雅的礼裙佩戴者华丽的珠宝坐在席间,被煤气灯映照着的珠宝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泽,显得十分耀眼。

侍者领班迎上走进车厢的克莉丝汀:“一个人吗,小姐?”

“是的。”

被侍者带领着来到餐车的一处空位坐下,克莉丝汀静静地看着车窗外已经染成一片红色的夕阳。

火一样翻卷着的云朵,和其中若隐若现的如同红宝石一般的太阳,这是大自然孕育出的奇景。克莉丝汀看得不禁有些呆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剧院的演出一般多是晚上,等到演出结束太阳也就早已落下。不演出排练的日子,似乎也都是马马虎虎地就过去了。克莉丝汀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太多太多的东西,看着这样美丽的景色,克莉丝汀下意识地转过头,想要指给什么人去看,这才意识到,艾瑞克此时原来并不在自己的身边。

她有些落寞的垂下眼,轻叹了口气。洁莉夫人应该已经看到自己的信,并告诉他了自己的位置了吧…

“美丽的小姐,请问您是自己独自一人在这吗?我想车厢其他地方都没有空位置了,您介意我与您同在一桌用餐吗?”

正想着,克莉丝汀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餐桌旁的男人,那人穿着棕色西装,还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声音些许清冷,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儒雅。克莉丝汀扫视了车厢一圈,似乎是在自己出神的时候,车厢中的位置几乎都已经坐满了。艾瑞克不在自己的身边,餐车又没有空余之处,坐便坐吧。

“是的,我是独自出来旅行的。请坐吧,陌生的先生。”克莉丝汀整理好情绪,微微一笑说道。

男人见状,一边落座并自我介绍着:

“您好,我是雅各布·凡·巴尔布查克。”

“您好,我是克莉丝汀·戴伊。”克莉丝汀说道。

“克莉丝汀·戴伊?那位名震巴黎的名伶?我竟然没有认出您来,这可真是太失礼了。”巴尔布查克男爵眼瞳微微放大。舞台上的妆造华丽,认不出来倒也是常事。但他没想到那位如此出名的女歌唱家竟然是面前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小姐,这样的年龄能有如此天赋,这确实让他觉得十分惊讶。

克莉丝汀也惊讶了。竟然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短暂的惊讶后,克莉丝汀恍然。《汉尼拔》一曲后,克莉丝汀·戴伊这个名字早就闻名于所有热爱歌剧的人们耳中,虽然这次自己的名字没有像过去一样与那着名的吊灯灾难挂钩,但各种报道依然不绝如缕。

“我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受观众们的喜爱,不过我会继续努力地演唱的。”克莉丝汀微笑着说道。

“我相信您会的,戴伊小姐,您饰演伊莉莎演唱的那段美妙的咏叹调让我如闻天籁,真诚地祝愿您的事业再攀新高。”巴尔布查克男爵说道,他湖蓝色的眼眸满是真挚的祝福。

“毕竟,他们没有我这样的好运能够如此近距离地一睹戴伊小姐的芳容。”男爵调侃着,让话题变得轻松了不少。克莉丝汀听着他的话也笑了,这个男人,虽然优雅,却没有那种刻意端起的架子,十分的好相处。

侍者很快推着餐车将丰盛的晚餐怂了上来,两个人享受着美食,聊着天,氛围很是融洽。

“所以,这是您第一次乘坐东方快车,戴伊小姐?”巴尔布查克男爵问道。

“是的,忙碌了一段时间,也想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下。”

“那您可真是做了个非常好的选择。啊,这是一列罗曼蒂克的列车,充满了传说。我听到过不少有趣的故事。比如,军火大亨巴西尔·萨哈罗夫爵士过去经常乘坐东方快车——总是在第七号车厢。一天夜晚,他听到一声尖叫,紧接着传来一阵砸门声。一位年轻貌美的西班牙夫人投入他的怀抱。”巴尔布查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您猜怎么着?原来,她的丈夫要杀她。这门亲事是父母包办的。可怜的女孩儿后来发现她丈夫神经不正常。萨哈罗夫制止了丈夫的暴行,并好心安慰歇斯底里的年轻女子。于是,一段罗曼史便由次开始,以后的每一年,他们都在东方快车上会面。他仍在七号车厢,她在八号车厢。她丈夫死后,这位夫人与萨哈罗夫结了婚。为了表示他的爱情,他把蒙蒂卡罗的娱乐场全盘买下送给她做结婚礼物。”

“这真是个浪漫的故事。”克莉丝汀说道。

“不过我想,送赌盘作为礼物可不是个什么特别好的选择。”毕竟夏尼子爵就是在蒙地卡罗的赌桌上,将菲利普伯爵留下的那样丰厚的遗产输了个一干二净的,蒙地卡罗这个地方,显然对克莉丝汀来说并不能产生什么特别好的回忆。

“即便如此,如此豪掷只为博爱人一笑,也称得上是一场佳话了。”巴尔布查克笑道。

晚餐过后,二人相约有机会在巴黎再会。礼貌告别后,两人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包厢。

克莉丝汀对刚刚认识了新的朋友很是高兴,心中快半个月的烦闷似乎被这轻松的氛围缓缓冲淡了。因为晚餐浅酌了些许红酒,她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她将车窗开了一条缝隙,略显凉意的风带着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

“真是个风趣的绅士。”想起刚才令人她觉得十分放松的交谈,这个性格风趣与儒雅略显清冷的外表截然不同的男人,让克莉丝汀忍不住联想到自己的好朋友梅格·洁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梅格一定会喜欢这位巴尔布查克先生。有机会,一定要将这位绅士介绍给梅格认识一下,其他的烦恼,就留给明天再去想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克莉丝汀微笑着进入了梦乡,丝毫没有注意到包厢的沙发后面,有一抹黑色被风轻轻吹起,又缓缓落下。

夜深人静,克莉丝汀独自行走在歌剧院门前的街道上。夜色昏暗,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一阵狂风带着厚重得能遮蔽视线的浓雾。雾霭中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缓缓靠近着克莉丝汀。

“离开他,他才能幸福…”天空飘来父亲的声音,让孑然独行的克莉丝汀猛地驻足像夜空望去。只是夜空漆黑一片,月光被云朵遮住,甚至连一颗星都看不到。

“父亲,我已经离开他了,他真的会幸福吗?”克莉丝汀茫然地抬着头,像是在寻求答案,又像是在问着自己。

“骗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响,却又好似从远方飘荡过来似的,带着混乱的回声,一股脑向着克莉丝汀耳边袭来。

“不··我不是骗子艾瑞克!我从未欺骗你!这是为了我们的幸福啊!”克莉丝汀大喊,努力地解释着。

“我诅咒你!你这满口谎言的黛利拉!你说过你会永远陪着我!现在看看你做了什么!”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伴着斥责声逼近,正是艾瑞克,只是眼前出现的艾瑞克却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克莉丝汀想要迎上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像往常拥抱他,可她的双腿好像灌了铅一般,一步也无法迈出。她尝试伸手将他扶起,但她的身体一点也动不了,她只能看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她的身边,然后跌倒在她的脚前。

“我把心都给你了,我的克莉丝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艾瑞克仰起惨白的脸颊,用那双本该闪耀着光芒的双眼看着克莉丝汀,眼中满是愤怒和不解。他虚弱的举起右手,手中那一刻火红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然后随着眼中火焰的熄灭,他手中的心脏也化作一团飞灰被狂风裹挟着散去了。

看着那倒在地上毫无生气的男人,和那已经空荡荡的胸膛,克莉丝汀终于挣脱了束缚,扑上那失去生命的身躯。

“不!艾瑞克!求求你别离开我!”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在有些空荡的包厢里响起,显得十分突兀。

“很抱歉打扰到您了,我听见了一些声音,戴伊小姐,您还好吗?”尽职尽责的管家显然是听到了尖叫声,赶了过来,轻轻扣着包厢的门问道。

克莉丝汀被敲门声惊得猛地坐起,一缕清晨的灿烂阳光照耀在克莉丝汀的脸颊上,略显温和的微风轻拂过她的发丝,让眼中还带着一缕惊慌的她平添了一丝慵懒,然而这温柔的风显然并不能拂去她还停在眼角的泪花。

“我没事,请不必在意。”已经清醒过来发现只是梦后的克莉丝汀松了口气,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和额头沁出的汗水,然后揉了揉眉心回答道。

“失礼了,戴伊小姐。那么,问候您的安康,早上好,请问您是否需要早餐?”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管家也松了口气,十分礼貌的问着。

克莉丝汀看了看已经明亮起来的窗外,起身披上一件轻薄的黑色丝绒睡袍,然后拉开了包厢的门。

“哦如果能来上一杯咖啡就太好了。”克莉丝汀挤出了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对在门口站的笔直的管家说道。

“好的戴伊小姐,请您稍等。”管家微微行礼,转身离去,然后推着餐车走了过来。

对比昨天晚餐上丰盛的菜肴来说,早餐也依然不显单调。咖啡,牛奶,茶,还有各种不同种类的面包和甜点。只可惜克莉丝汀毫无胃口,只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块吐司,很是勉强地咽了下去,然后换好衣服带着一本书走出了包厢。

第二天的火车会途径奥地利,然后在午餐过后抵达匈牙利的布达佩斯。克莉丝汀坐在餐车靠近窗边的座位,看着窗外不断略过的风景。一路的景色很是怡人,只是这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变得好起来。昨夜的噩梦让她心中暂时被抛下的烦闷一股脑涌现出来,在这噩梦的加持下更是如同巨石一般压在心头,沉甸甸地让觉得她喘不过气。

似乎很久没有过梦魇,以至于克莉丝汀对这种感觉都有一些陌生。尽管这只是一个梦,但梦中艾瑞克手握着自己心脏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克莉丝汀不敢再次回想,那样虚弱,那样质问着她的艾瑞克,如果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那她一定会疯掉的。

克莉丝汀喝了口红茶,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烦闷压了下去。

“要平静,要理智。”她轻声嘀咕着。她必须要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才能理清思路。

父亲第一次提起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也就是从那时起,父亲才开始了无休止的酗酒。回想起自己童年时父母亲如同蜜里调油一样的生活,和父亲每次醉酒后提及母亲时眼睛里的光,似乎一切都证明着两人无比幸福的生活。

“美丽的小姐,一个人在这,不觉得孤单吗?”

还在尝试着理清思路的克莉丝汀身旁,突然飘来了浓郁的酒气。

克莉丝汀皱着眉偏头看去,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突然坐在了她的旁边,癞蛤蟆一般的肥脸笑嘻嘻地凑到她的身边说着话,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失礼之处,显然这男人昨晚一直停留在酒吧没有离开,身上才会有这样浓郁的酒气。

“这位先生,我想这车厢里还有很多空位,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出去。”尚未理清思路的克莉丝汀没什么耐心废话,也不想和醉酒的人多做争辩,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她连忙站起身靠近了窗户。

“别走啊美人,我是斯拉格男爵,听说你是一位芭蕾舞演员,我想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起身阻拦。

显然,这位斯拉格男爵是“碰巧”听到了昨天克莉丝汀和巴尔布查克聊起身世的话题,不过很明显,他并没有听全,也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曾经的芭蕾舞演员的名声如今有多么响亮。所以才会抱着龌龊的心思醉醺醺地跑过来,以为自己拥有的爵位身份一定可以拿下一位小小的舞蹈演员。

“请您自重,男爵先生。我是已经有婚约的人,想必以您如此尊贵的身份,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吧?”克莉丝汀看着逐渐朝自己靠近的癞蛤蟆先生,已经默默从桌面上的糖罐里抓了一把在手心里了。

“婚约?哼,像我这样的身份,难道还怕一个平民小子不成?!你说我不自重?你这女人竟然还敢教训我?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癞蛤蟆先生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克莉丝汀的小动作,借着酒意依旧飞扬跋扈,举起自己的一只手就想抓上眼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的手臂。

克莉丝汀正要将手上的糖粒撒出去,却见一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用比她更快的速度抓住了即将朝她袭来的咸猪手。

“她说了已有婚约在身,你聋了吗?”低沉动听的声音包裹着怒火,在斯拉格男爵的耳边轰然炸响。斯拉格男爵猛地转头看过去,正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有着如同猛兽一样凶猛的金色火焰,让人不敢再次直视其中。

“鬼!!鬼啊!!!”正在其他位置落座的几位绅士准备做和事佬打破这僵局时,一声尖叫突然从斯拉格男爵的口中响起,随后他的身影就在众人惊诧的表情中,逃命似的跑出了餐车。

望着一边惨叫着一边飞奔而去的斯拉格伯爵,在场的绅士小姐们和匆匆赶来的管家与侍者领班的目光齐齐转到造成这一场景的罪魁祸首身上打量着。

这位护花使者戴着白色面具,身着一袭笔挺的黑色礼服,修长的双腿和匀称的上身傲然挺拔。

丝毫未在乎旁边人们打量的目光,克莉丝汀拍掉手上的糖粒,然后伸出双手将面前的男人紧紧拥抱入怀。

“哦艾瑞克,我的爱人!”

“我想你的旅行够久了,克莉丝汀。”天籁般低沉的嗓音在克莉丝汀的耳边响起。

艾瑞克感受着克莉丝汀的拥抱,那温暖的感觉一下就顺着他的躯体涌入心脏,仅仅分别了几天,一切却恍若隔世。但即便这样的温暖让他无比沉醉,这一次,他却没有伸出手回应她的拥抱,只是无视着周围好奇的目光,拉着克莉丝汀一路沉默地走回她的包厢。

餐车到克莉丝汀包厢的距离并不算远,不过中间隔着两个其他风格的餐车,可是这短暂的距离却第一次让克莉丝汀觉得无比漫长。艾瑞克一言不发,克莉丝汀也不知从何谈起,一时间沉默笼罩着二人,曾经相处时的无话不谈和温馨甜蜜似乎早已不知所踪了。

回到了包厢,艾瑞克依旧没有开口,他径直走到沙发后的窗边,负手背对着克莉丝汀,就那样沉默着,静静地站在那里。

克莉丝汀关上了包厢的门,站在门口,整个人有些局促。她忽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她跟随艾瑞克学习演唱的状态,面对着自己那严厉认真的老师,茫然而不知所措。

“艾瑞克…我…”

克莉丝汀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背对着窗子的艾瑞克却突然开口了。

“你曾经说过的,你想要自由。”艾瑞克看着窗外,轻声说道,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火车行进的声音盖过去。

“什么?”克莉丝汀愣住了,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洁莉夫人带着你的信,告诉我你会在周三搭乘东方快车进行一次短途旅行,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也买了一张票跟了上来。”艾瑞克说道,只是话题与之前的话毫不相干。

“来之前,我始终在质疑我自己,因为我从来没有太多地了解过你的过去,无法明白你的忧虑,我为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你的愁绪而自责无比,所以即使在买票上车的时候,我只想确保的安全而不打扰你的旅行,为了你能够顺利地理清你的头绪,也为了你曾经提出要追寻的‘自由’,所以我始终没有走到你身边,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你。”

克莉丝汀听着艾瑞克如此平静的陈述,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一直一来的艾瑞克,情绪都如同孩童一般,简单,易懂,清晰而又明了,因为他本就如同白纸一般纯洁无瑕。可这突如其来的平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感觉,完全不同于平日里冷静的他。

克莉丝汀感觉自己是已经身处在危险的边缘,正体验着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刻安宁。如果是熟悉艾瑞克的波斯人达洛加在这里的话,他会告诉克莉丝汀她的感觉丝毫没有错,因为艾瑞克此刻的平静比任何时候都可怕。每当他用这种平静、冷漠而且还带着一种倦怠的口吻说话时,就暗示着他已经将一切都抛诸脑后,或者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或者会付出极其疯狂的代价。这样状态下的的他,只要听见一句不中听的话,就会大发雷霆。

“艾瑞克,我非常感谢你为我做的…”

艾瑞克依旧背着身看着窗外,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克莉丝汀的话。

“听我说完,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被打断,却不敢再度开口。那简单的动作,简单的几个字里,似乎有着莫大的压迫力使她停下。

“大概是我太天真了吧,以为你接受了我,以为我终于拥有了我所渴望无比的爱。我以为,你的忧虑只是因为你童年的经历带给你的影响,我以为你的消沉会在这趟旅行上有所改变。我以为的没错,的确是改变了啊。”艾瑞克的喉咙间发出了淡淡的笑声,可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暖意。他慢慢地转过头,看着呆立在原地的克莉丝汀,唇角挤出一抹嘲讽的笑,随即点着头说道:

“你的改变非常好,克莉丝汀,在那间房子中愁眉苦脸的你,却可以在其他男人们中间谈笑风生,其原因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你所向往的自由,它实现的条件,只是没有我的存在罢了。没有了夏尼子爵,还有巴尔布查克男爵,不是吗?你总能找到令人姑娘们满意的绅士,对吧?”

艾瑞克依旧平静地说着,随后又突然大笑起来,那双紧紧盯着克莉丝汀的金色眼眸中,疯狂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体内的魔鬼已经沉寂了太久,被压制得太久了,它已经迫不及待要一涌而出,破坏一切。

“不是的!艾瑞克,你听我说··”

“不,克莉丝汀,眼睛不会骗人。你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我真的很想告诉我自己,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克莉丝汀,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艾瑞克微笑着,一滴晶莹顺着他的脸颊轻轻滴落,克莉丝汀看着那珍珠般光洁的泪花,心脏的深处猛地抽痛着,仿佛被那灼热的泪滴炽伤了灵魂。

“谢谢你送给我一个如此美丽的梦,克莉丝汀,让我曾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获得了天使的青睐。如果自由就是你的向往,如果没有了我这个可怜虫,你就能获得你的自由,好,我成全你。”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在说什么啊艾瑞克,我们曾经经历的,怎么会是梦呢,不是这样的,我说过的,没有艾瑞克的克莉丝汀是活不下去的。你知道我爱你,不是吗?”克莉丝汀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样。巴尔布查克先生是男爵的事情他从未说起,她也完全不知情,但可以肯定的,是艾瑞克一定是目睹了被他的风趣逗笑的自己,至于其他的…

“克莉丝汀,这辆火车,会成为通往你自由的钥匙,如果这是你需要的,便拿走吧。”艾瑞克走过来,轻轻在克莉丝汀的额头落下一吻,随后转身走出了包厢,留下站在原地依旧不知所措的克莉丝汀。

……

克莉丝汀坐在餐车的座位上,看着面前的列车长,僵硬地接受着对方对于先前那位斯拉格男爵所造成的混乱道歉,然后十分敷衍味同嚼蜡般咀嚼着由列车长赠送的特别制作的豪华午餐,脑子里还在疯狂地梳理着先前发生的事情。

艾瑞克出了自己的包厢就不见了踪影,而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是克莉丝汀从未想到过得。她才刚刚将自己乱成麻的思绪梳理出了一点逻辑,还未来得及喜悦,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了?还有艾瑞克所说的,通往自由的钥匙?自从与艾瑞克相遇,她就从未再追寻着自由,因为她早就清楚自由与艾瑞克,她只能选择一个,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割舍后者,所以早就已经义无反顾地奔向了他。难道自己的的所作所为还不够表明自己的真心吗?

等等!

克莉丝汀心头一惊猛地起身,手中的银制餐具撞击在餐桌上的瓷盘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辆火车?!

“戴伊小姐?你还好吗?”身后一个男声传来。克莉丝汀回头看去,正是一天前刚刚结识,又成为她与艾瑞克矛盾根源的巴尔布查克男爵。巴尔布查克男爵看着克莉丝汀的样子,眉间隐隐有一丝担忧,显然是因为听闻了先前的闹剧匆匆赶来的。

“我还好,多谢关心,男爵先生。只是我想我现在有要事要去处理,很抱歉不能陪您一同用餐了。”克莉丝汀勉强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餐车,留下还在原地显得有些困惑的巴尔布查克男爵。

艾瑞克,我亲爱的艾瑞克,请千万不要做些什么傻事。我早已不想再为自由离你而去,也绝不愿新的悲剧诞生,哦上帝啊,请聆听我的祷告,让我救赎您这迷茫的天使吧。

克莉丝汀匆匆走出餐车,径直走到了倒数第二节车厢的门口。

最末端的两节车厢,一节车厢内工作人员们的宿舍,另一节则是乘客们行李存放的仓库。

她轻轻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应声开启,来人正是刚刚离去不久的列车长斯科特先生。

“哦,是戴伊小姐?您对您的午餐还满意吗?”斯科特先生十分礼貌地问候着。

“我想我本应该对此很满意的,斯科特先生。只是我心中有事难以下咽,不知您可否帮我解忧呢?”

“您但说无妨,出现这样的事情是我们的疏忽,我们应该更加注意甄选乘客们的素质,我对影响到您的旅程再次表示歉意,只要是我能够帮上忙的事情,我会尽力帮助您的。”列车长手扶前胸微微前倾身体以示歉意。

“因为那位男爵先生的缘故,我想我和我的未婚夫出现了一些矛盾,因为他担心我的个人安危又不想打扰到我,所以他单独购买了车票。我想,我愿意放弃我的包厢在旅途中的使用权利,请问您可否让我们二人使用同一个包厢呢?”克莉丝汀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既不会让火车的工作人员太过为难,又能够找到艾瑞克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啊。通常情况下我们是不建议这样做的,但鉴于您先前经历的不愉快,我想我很乐意为您效劳。”列车长爽快地答应了。空出的车厢在进行清理通知了总部后,在列车的下一站减价出售也会是一笔非常不错的额外收入,毕竟也是二等的包厢,对于列车长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特别为难的要求。

“您的未婚夫艾瑞克·戴伊先生购买的也是二等车厢,不过是在您先前包厢所在车厢的末端,这是您的新车票,戴伊小姐,请拿好,我会叫侍者帮助您将行李搬进车厢的,希望您能愉快地享受剩下的旅途。”

回到包厢整理好自己的几样简单的行李,由侍者帮忙拎过,一前一后走到了艾瑞克的包厢门口。

克莉丝汀听见房间里似乎玻璃杯破碎的声音,轻叹了口气,收回了准备将包厢门拉开的手,然后将侍者拉到了窗边。

“请将行李放在这里就好了,我未婚夫的心情不太好,就先不要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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