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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萝·上

 

遵循前朝遗令,g0ng妃诸王公主仅需服丧十三日,念及九公主年少识浅,宁妃召其入g0ng再承膝下之情。霜雪并天,椒房花暖,绿绮捧着数沓墨迹未吹透的诗文供宁瑶翻阅,听她品评数语,旋而与诸内官以次第优劣排列。赵蕴听得兴乏,取煎得su松的蜜膏粔籹,掰碎玩累了再用,宁瑶便不悦道,“如今你也将满十七,还似稚龄小儿,成何t统?”

红珠知意,掸去与她宝花衫裙不相衬的屑子,赵蕴垂眸,捧起青花瓷盏,“阿娘,入得你处已是不易,何苦再烦你心神。若阿娘不喜蕴儿,我回府里便是。”

茶沫撇去第三匙,她方听得宁瑶幽幽叹道,“我便只你一个冤结因果,见李瑛是义勇忠诚之人,b简家逢迎拍马的伪君子好了不知多少,哪想过有我母nv离心的这日。罢了,幸是以月易年,待枝梢初发好韶华,却不b上回,你自该加封食邑。政德坊的旧宅翻修扩建,近东内行g0ng,便于你回清凉殿消暑。”

“阿娘,我已有了新宅,大动土木未免…”

“你不是厌倦那李瑛?”宁瑶鲜见地朝她软言温语,与赵蕴围坐一处,极慈掌之宠ai,“西京内有何令你忧心挂念的,母亲岂是会教你受委屈的人。”

说为哺育恩情尚觉浅薄,浑似兰桂幽香入肺腑之间,化解她心中难忍。赵蕴几yu落泪,闲叙片刻又躲进母亲怀中,狭据那凭几缝隙,娇儿在卧。好景未久,她昏昏yu睡时,g0ng婢低声传话道,“金仙公主已在西殿,传话与奴。望宁妃t恤妾血泪未g,肝肠寸断,今日不见宁妃形如赴si,见得一面便有浮屠之义。”

“什么si不si的,她倒是不避讳。”宁瑶抚着赵蕴发顶,见她面靥染红,气se确好,心下亦有打算,回道,“令她进来,动作轻缓些。”

自皇后崩逝,本就人流往来繁多的关雎g0ng,更成了内g0ng非凡热闹之处,大小诸宜商讨皆有鸾台中g0ng之势。召来av有半刻闲暇便矣,宁瑶扫一眼跪坐之人,心内怅然已去,“何事还需三公主求请于妾?”

“赵芊惶恐,恳求宁妃娘娘赦书昭免薛衍,以我x命担保,六郎绝无谋逆之心。”

缟素未退,近来薛张两家的连篇风波,更使赵芊形容憔悴。她与太子妃薛氏是为妯娌,昔日玩乐游幸熏陶出的轻慢不经意,已被压在她心头十数条亲族x命,皆作伏首泣血的战栗,“yu加之罪,何患无辞,赵芊既无与太子结党营私之意,更不敢以下犯上。”

“薛都尉之事,我已明了。”宁瑶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招来侍婢搀扶赵蕴睡得迷瞪的身子。见她有密谈之意,赵芊双目含泪,yu一诉衷肠,又听宁妃道,“大理寺的调令明日便要发出,薛衍从犯,非是绞刑已然开恩。千金之子,岂与盗贼为伍?念你母亲的情份,圣人不赐罪于你,何敢悖逆。”

闻言赵芊双泪夺眶而出,面如si灰,上下唇瓣颤动着仍要辩白,被绿绮红珠扶起。她走出g0ng门方是嚎啕哭泣,不敢教诸人传闻三公主为反贼涕泗俱下,罪加一等。

殿中幽香浮暖,待拢束好赵蕴睡松散的发髻,行至g0ng门,忽而一阵拂面风雪迷乱人眼。听得先前隐约哭声,她以为是小憩魇着了,却见积厚净白堆在g0ng墙下,0足踩在冰雪里冻得肿胀通红,麻衣难盖少nv纤质柔弱的半身,亦梳着不是贴身侍婢常见的双环髻。

“这么冷的天,给她双革靴别冻坏了脚。”

虽明白内g0ng惩治下人的刑罚,倒少有闹在她跟前。乍一瞧便软下心肠,待小婢子冻僵的双足活泛,作揖行礼后,赵蕴方觉梅香雪冷,四肢百骸盈满数九寒气。

那婢子怯怯道,“多谢娘娘赐鞋,可我家娘子说要站满两个时辰,这才申初…”

“公主尊容你不识得?刚进g0ng伺候的不成。”

“回娘子的话,奴是上个月入的掖庭,拨去三公主府上,此是头回进大内,奴愚笨,还望公主饶命。”

还未得赵蕴话音,踏雪簌簌响起,迎来侍婢,拥着赵芊娇声喝道,“好个j1annu,殿下罚你两个时辰,何敢穿上袜靴,违抗主意。”

“自是我家殿下的意思,三公主海涵。”澄星只怕令她关雎g0ng门前受气,教宁妃知晓又起祸端,不甘示弱道,“圣朝向来t恤怜下,婢子年幼,冻伤了腿脚不好伺主,传出去更加不是美事。”

便听赵蕴禁不住虚咳几声,澄星又道,“殿下近来畏寒,天se不早,这便回府才是。”

诸人随澄星视线而望,心知肚明那金仙公主刚求诉宁妃无果,拿无名无位的贱籍奴婢撒气,若再触霉头,难知明日便下诏狱,随那倒霉驸马一同去了。听九公主身旁近侍发话,余者垂首不言,赵芊十指掐尽掌心,拂袖而去,任由小婢随后跟上,揭过此事。

至皇城朱墙下,软轿暖帘缓缓掀开一角,慕容隐殷切笑脸近在袖侧,赵蕴俄而更觉堵心,一波未平再起一波。她尚未通晓帝国权力之巅的甘美滋味,已有人前仆后继愿以身来尝,容不得她卧榻酣睡。可眼下,她最明白一件事,如要赶走慕容隐,顷刻间他便会si于李瑛或她兄长之手。在她面前,做只摇首摆尾的猫儿,她却怜惜他。

“我替殿下驭马。”慕容隐官袍加身,仍做这些奴役粗活,自知免不去西京能淹si他的唾沫星子,还不若在外极尽谄媚。其余诸人口舌是非,一概不问。他上回被敲打后佯作乖巧,询问赵蕴道,“近闻祆祠内有神法娱戏,孟春薄寒,殿下不妨去解解闷。”

“那地方无聊的很。”

至府前当今名手所书匾额,笔意潇洒,如走游龙。而赵蕴深x1口气越过门槛,便见一珠圆玉润的婢nv期期艾艾,yu诉还泣,“殿下,公爷他、他身子撑不住的,殿下不该如此决绝,连昔年情份都忘了不曾。”

“小婢撒谎,李将军素来强健,朔北能冻si人的天气,他照样寅时起身练武。何来到了处处暖意的西京,便不堪大用,风吹即倒。”慕容隐只道她是个生面孔,定然隔壁派来的说客,观赵蕴蹙眉垂眸,直以为她不乐意管那李瑛si活。他是活过一日算一日,私下不禁也暗叹,便是前世孽债难偿,一墙之隔,六聘之礼,都难弥合此二人隔阂。

“殿下,兹事t大,玉桂不敢打妄语。是夫人打发我走的。她说四郎若有差池,不好让公主难堪,你还是早些归去,可我岂能让殿下清誉蒙羞,再起谣言。”

赵蕴听得云里雾里,尚在思索李瑛何时病的,从未有讯来报。慕容隐又抢在前道,“奴籍册书何在?来平远公主府上喧闹,岂是要发落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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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远公主的气焰,已是西京内再无二者,若说谁允了她在此挡路,赵蕴不愿细想。只见她愈发沉重的身子挪得笨拙,仍跪伏在地。雪天寒彻,便令澄星再燃一炉安神香,方才开口道,“先前夫人言,你yu与府上书吏许诸永结同好,我便不疑有意。公府事务繁芜,若你能为夫人分忧解乏,教我亦安心。”

在赵蕴身旁侍奉不过数月,慕容隐不识玉桂,句话察颜观se便按下不语。听婢子琐碎地絮叨着李瑛如何寝食难安,徐氏大动g戈,特让积年累月在终南山修行的五娘子李三危下山,入京回府,劝慰开解兄长。而就这两三日之间,连她新嫁的郎君,自小替李瑛研墨暖手的贴身家奴许诸,亦难见其真容。

“你有身孕,且又是母亲殿中拨出去的,怎过不得安生日子?”

“玉桂岂是编排主上之人,实在是担忧李将军他,他将来是天子之婿,又、又身负重担,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呀……”

敢情是那李瑛的祖母心疼孙儿被天家折辱,派个婢子来拿乔。慕容隐但笑不语,却知赵蕴并不理会其中曲绕,随她动作行走。错金琉璃的鸾鸟钗环敛光沉重,他还道要替赵蕴捏肩讨好一番,她步子已停下。国公府新漆的门楣金红交辉,观其形制奢靡,与禁g0ng大内岂能有差。慕容隐咂舌道,“想来凉州虽冻si人,却不妨碍通宝流水似的入他李氏园池。”

“噤声。”赵蕴鲜少看顾旁人言行,她暗自觉着新鲜,多说了这绿眼红猫儿两句,行至廊下,便见着近日c劳到发又花白许多的徐氏,正指使婢子打点丝帛锦缎。

遥闻衣令暗香,徐氏宛若卸下重担,长吁短叹,“殿下,可算是愿意见四郎一面!我前些日得了宁妃娘娘的手书,正要入g0ng与她言叙切磋。今日见你身子好些,来此处走动,我是再痛快不过。让许诸去告诉四郎洗漱更衣,殿下来看他了!”

不待赵蕴免礼,她便叩谢跪恩。而这出请君入瓮,想来明日西京又要传遍平远公主重拾旧ai,李定公于她是座下猛虎伏训。怎不教人浮想联翩,越水之上宁氏荣宠加身,却是难胜虎踞压境之兵。

“殿下生辰那日还见过,怎算她来讨李瑛的欢心?如今年后还有上元家宴,若还这般失了和睦…”事后回了府上,慕容隐又去嘴馋那淋了樱桃的su酪,便如此与婢子们道,“这公府上下皆是如芒在背,唯恐丢了殿下之幸。尔尔留取君心,是为兵不厌诈。”

倘若赵蕴仍无知无觉、无惧无痛,枉她近来受过许多彻思之苦。那幽闭的牢笼萦绕梦中,她是时常会念及自己的婢子与猫儿,都被自己抛却身后。据理而言,他们生si前程无忧,但世事难料,只听府内婢子路经独柳树下,受腰斩之刑的达官贵人两滩血w,裹着草席便化抔土。她夜间梦魇,再执手相见诸人,g0ng宴一同作过几回泊梁联诗的面孔,只剩痛极了的呜咽,继而沉入忘川永寂。

帷幕卷至窗扉两侧,李瑛斜睨见慕容隐亦跟了过来,如入无主之处,堂而皇之候在廊下。低眉顺眼佯装毕恭毕敬,教他气不打一处来,却不好再和赵蕴发作。她脾x向来是难伺候活的脆弱名花,再三唐突只会愈发离心。更何况自中g0ng之位空缺,临安宁氏如日中天,加封进赏不断。那千丝万缕的因缘际会,正紧缚他们的命运不得挣脱。

“是祖母诳语,我本无大碍。雪天难行,教殿下费心劳神。”

他声量低缓。赵蕴见他确是形容憔悴,仿佛脊骨中被ch0u去一截失了魂魄,却也生出凌nve般的莫名快意。庭中松柏仍青,雪满肩头,她一言不发,李瑛便斟满茶汤,送至她手旁,“李瑛无大碍,不过是离了凉州数月,又生祸端,尚未有调令来传,心内焦灼罢了。”

“素闻凉州驻兵十万,岁末突厥来犯,何敢怠惰?”赵蕴近日常听nv官与宁瑶议论,心知边将掌兵之术,非是靠一纸号令来调度,骤然激变,是因早有隐患。想来天子召他回朝时,李瑛便存有此心,早令副将返还凉州。只可惜y差yan错,竟与她再续前缘。

“已非旧时,连年征战,突厥人向来深谙养jg蓄锐之道,如荒原野草,燃燎不尽。”而他不愿多提千里外凉州节节溃败,颜彪不知所踪,加急快报b西京的鹅毛大雪堆叠更厚,“殿下忧心塞北之事,是我之幸,但……”

一时又缄默,她眸光衔上李瑛动然闪烁的双目。他称病不出,瘦削清减许多,身量易折之感如珠沉玉碎,那副教曾教她痴迷的好皮囊,又何必再摧残折磨。生出莫名悲切,令她剖心道,“若我非你的殿下,自不必ai慕我,也不必有如今种种苦痛。只可惜我是。”

“既是如此…”他双唇颤动,更有yu诉之言,“殿下,你从来便是如此想的…可殿下又怎知我的心意!”

“道我是这般模样对你,你便会痛快淋漓地恨我、怨我可是?但我本非此意,也从未谈辜负你,是你如此想我的行径,何谈是我负了你?”

“所以殿下从未心悦于我,怎能说是不曾负我!”李瑛竟流出两行泪来,“你情愿同慕容隐、简三郎这顽劣下作之人为伍,抛却真金掷之于地。”

她不知何有两全之法,令二人都得偿所愿。看向李瑛茫然失措的神情,如此眼熟,想来观照镜中自己,应常常作此有惑不解的痴愚。她却本能地想拉他一起坠落。丝缕作茧缚的心绪,原是他也尝尽。她身置蒙昧,却正觉察到双手握取之物,只待她一声令下,便让李瑛生不如si、日夜难寐。即便这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赵蕴替他拭去泪水,捧起他因哭泣而嫣红的双颊,反而笑道,“自我病愈,许多事皆已知悉。我知你是赵氏忠心不二的臣子,你是个好夫君,但我并非是个好妻子,不是吗?”

李瑛怔怔道,“殿下,若是我害得你忧思多虑,李瑛当自裁谢罪。”

他眼下泪痣被洗涮过这回,鲜yan赤朱之se愈发动人,“殿下,李瑛本是愿为你而si的。”

赵蕴不语,拥在毛氅金银堆内的身躯挺直,b近他轻轻抱着。她的xrb庭雪更丰润厚实许多,触手也温热柔软,谁会知衣裳下两粒莲心似的红蕊,坠着y邪金光。李瑛得来这t贴恤下的亲近,泪又落进她暖意生生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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