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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节

 

袍笏

“陛下,臣觉得此人言之有理,非信口雌黄。他既敢上得金殿,必然有证据在身,不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一示来,再交由刑部定夺。”

跳出来说话的,是霍家嫡系谢瑜,时任御史大夫,与前朝左相同权。于公,本就是是霍准副手,于私自然为一丘之貉。

不等魏塱示下,又直接转身对着雨谏道:“你既然自称霍将军贴身裨将,可有信物查验。再说这眼珠子的主人冒充御林卫,又有何凭证,且快些一并呈堂,陛下自有公断。”

众人点头称是,唯沈家沈元汌斥道:“霍家霍云昇曾任御林郎中令,霍家对京中御林卫上下了若指掌,伪造些赃物轻而易举。派个人来贼喊捉贼,须臾之间又有哪位大人分的清。而今霍云旸抗旨不回,挟战事之名而行藐君威之实。此举与三年前乱臣薛弋寒何异?霍家反意,难道还要我梁赔上一位公主才能看清吗?”

“沈大人,霍家通胡一事,刑部未有确切定论,陛下金口,仍要称霍大人一声相国。你在朝堂之上公然喊‘贼’,血口喷人,是何用意?天底下在须臾间分不清的事儿多了,难道来龙去脉皆不问,凭你沈大人一张嘴就要断人黑白,判人生死?”

谢瑜转头道:“陛下,臣有一言,不得不说,请陛下允准。”

“讲”,魏塱道。霍云旸在想什么,他其实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京中盘查的这般严密,霍家还是派人混了进来,而且来的如此之快。

不过京中几个城门进进出出,来人又是单枪匹马,也的确防不胜防。但是人能直接站到金銮殿上,就让他十分气郁。

莫说等闲人等,便是偏远些的地方官要面圣,也须得几十道文书批阅,御赐金牌,专人领行,否则见不了面事小,丢了命事大。可这个雨谏一无通报,二无传召,自作主张就站到了百官面前,若无人暗中打点,是决计不能。

要是没走到众人视线里,派人杀了就是,可他既已跪倒在地,就不得不听他说完。边关紧急,将士无需通传,可直接上殿,这规矩也是古来有之。魏塱如果有胆量将人斩了再说,他也犯不着对霍家束手束脚。

霍云旸此举不可谓不高明,魏塱口口声声信任霍家,他便反将一军,在西北八城高喊绝无二心,即使京中来人说父兄已被皇帝斩杀,他仍然坚信真龙在政,白日青天。

且有了这么一出,基本能确定霍家人生死。但凡人还能喘气,魏塱一定会将人提出来亮亮相,保住他仁君的名头。若是如此相逼,仍无人可以见到霍准,只怕悠悠众口,不是在城墙上挂个人能堵的住。

霍云旸一样是京中浸淫多年,如何能不知,他的父兄多半已经阴阳相隔。虽说怀疑送信的那人心怀鬼胎,可他也明白,是谁派往宁城的,其实根本不关紧。

家书已断,就是霍家遭难。即便人是魏塱派来的,无非就是想逼反自己,那告知肯定也是实情。若是霍家旁系派来的,就更加不用提了。

他只是不明白,何以朝夕之间,就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若说一切尽在皇帝掌握,如此先斩后奏的手段,大可来宁城押自己回京,全然不必假惺惺说什么自行。

若不是魏塱主使,京中有谁能动的了霍家?

黄家?黄老爷子都要驾鹤西游的人了,找事也得挑个好时候。且黄家与霍家向来是唇齿之谊,不至于父兄过往提都没提过,突然就栽了跟头。

沈家也是不可能,拓跋铣要跟羯族打一场这事儿是板上钉钉,千真万确,沈家在那片地儿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霍家。

他且急且怒,本也难静心,又是数年不在京中,一团乱麻根本无从理起。只能赶紧拟了对策,一面遣最信任的雨谏回京,另一面,信递往了鲜卑王都拓跋铣。

雨谏昨日下午就已到达,他这几年常在两地往来,算是京中宁城都熟,与霍家相交甚深的几位大人也能认出个脸。

霍家人下狱后,霍府被围的密不透风。宫里派了人在里面细细搜查,偏魏塱还要命人不得损毁毫厘。底下人皆传“皇帝这是怕万一霍相清白无辜,还得回宅子里住呢。”

雨谏虽不明确切情况,却也不可能自投罗网。他做惯了乔装打扮的事儿,这一路都没遇到什么阻碍。在京外远远处便扔了马,碎银与农人换得粗衣短褐,又拎着些番薯黍米,进城也分外容易。

一对眼珠子本不是什么大物件,身上一些霍云旸给的东西也好藏,反倒是御史谢瑜的门槛有些不好登。

回来了要见谁,是件性命攸关的事儿,选不好,赔了他自己的命不说,还得连累宁城那边。雨谏不敢自作主张,启程之前已请示过霍云旸。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说以前霍家是树大根深,可现在霍准与霍云昇皆有隐有死讯,免不了所谓旧友为求自保,已然站到了皇帝那头。

拟了好几个名字,最终霍云旸择定的是谢瑜,此人曾是父亲年少结识的好友,可惜家道寒微,数次应试后勉强挂在了榜尾。

当时霍家已在朝为官,凭着这层关系,将谢瑜留在了京中。后霍准权倾朝野,怎么可能放一个真正的御史来盯着自己,想想谢瑜并非朽木,这份美差,就落在了他头上。

当然此时说什么手足之谊,提携之恩,完全不靠谱。但霍家事,谢瑜一概有份。且他是御史嘛,每逢霍准需要唱白脸,不管是怒斥群臣,还是勇劝君王,都是这位御史大夫一马当先。对着众人口诛笔划,引经据典,不怪他适才对魏塱和沈元汌皆是滴水不漏。

有这么些过往,谢瑜就是想站到皇帝那头,人魏塱也不肯要,所以他识相点,不能将霍准从阎王殿拉回来,好歹保住霍云旸在宁城能吃能喝,不然霍家定罪之日,也是他谢瑜丧命之时。

故而雨谏回京,直直去了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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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笏

朝堂各方且试且探已有数日,魏塱到底掌控不了所有御林卫,又忌惮霍云旸还没死还有一个黄靖愢暗暗压着,故而不能大肆捉拿霍家余党。免得赶尽杀绝,有人狗急跳墙,到时候京中一呼,宁城大军在应,他的皇位着实不好坐。

而霍家党羽亦不敢高声反对皇帝,就恐霍家家主已死,霍云旸又脑子不够用。毕竟这种情况,不管是回京自投罗网,还是就地抗旨,都不是明智之举。

刚好又是秋收当时,胡人异动,还有个宋沧案等着处理,多的是民生国本要讨论,犯不着为了一个还没定罪的霍家闹的你死我活。索性皇帝也没说要立即砍人,在情况未明之前,朝堂上自是一派风平浪静。然暗地里,个个心如火燎,谢瑜更是热锅上的蚂蚁,几天都没睡个整觉。

他是霍准左臂右膀,霍家没了,自是要全权担起稳定军心的活儿。一面哄着皇帝,一面安抚霍家党羽,另一头还得想办法去探探霍准与霍云昇到底死了没。

可皇帝将人藏的严实,他又不敢急功冒进,几天下来,也没能探出个准话儿。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遣去宁城的人回来了,且只回了一双眼珠子。

前往宁城给霍云旸递信的人,正是谢瑜派出去的。京中霍家一脉杯弓蛇影,雨谏登门,少不得遇到些盘查。他当然早有准备,霍云旸能授命他去找谢瑜,过往渊源都交代的详细,书信凭证也准备的妥帖。防着路上出什么问题,还特意找的是些唯有正主认识的物件。

只霍云旸对京中不甚放心,虽说谢瑜只要还有脑子就不可能投靠皇帝,可霍家祸事来的又急又巧,非又内应不能发生。这边大厦一倾,利之当头,谢瑜为了保命,甘愿帮皇帝诱捕霍家也未可知。

而谢瑜更怕来人不怀好意,皇帝虽还没明面动手,但近日各种动作,先以巡视为由近乎监视霍家党羽动向,几个叫的出名字的官员近在看守之列,上个早朝的路上,都能碰上三四波带刀的。

紧接着又道“胡人战事将起,霍家既有通胡之疑,定要严防有人趁机近京,接触在大狱的霍准,行里应外合之行”。因此近京层层关卡,随便来一人说是宁城回的,万一是宫中之人冒充,后果不堪设想。

是故与两人一碰面,开始几句话难免都不怎么客气。终归是雨谏占了上风,有了霍云旸事先叮嘱,他对谢瑜了若指掌,而谢瑜对来人一无所知。

寥寥说了几句,谢瑜便确认了身份。且不说证据确凿,由不得人不信,便是他不信,也无可奈何。如果来人是皇帝的狗腿子,就他口里说的那些事已经够自己砍十次八次的脑袋。信与不信都是大势已去,还不如假装信了,讨个乖巧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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