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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有何不可?”

含月大婚当日,含酒大醉yi。仍穿梭于王都中最是富贵繁华的花柳笙歌间,兜兜转转直至h昏才始觉兴尽,撇下随身仆从,只身一人回家。

行至郁家宅邸近处,只见如血夕yan下红纸散了满地,想是婚礼已毕,含酒却觉满眼萧索,废墟一般。其时天未全黑,但不知怎么的郁府近处几条街上家家闭户,稀见行人。含酒不胜酒力,扶着院墙向家走去,不禁心生疑惑。往昔一到夜里,郁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而今日只见家中连着近旁一片漆黑,竟不见人语。

含酒慢慢沿街行至大宅正门,只见大门紧闭,门口蹲着的一对汉白玉狮不知怎么的沾上了w渍。天se渐晚,宅门前的灯笼里也未点灯,含酒看不真切,几步走近扶着狮子,却发觉沾上了满手鲜血。

实在诡异!

含酒警铃大作,酒顿时醒了大半,睁大了眼,只一推门,那门便无声无息开了。

静夜沉沉降临,含酒自此出生起,头一回竟觉这诺大的宅子鬼泣森然。与往日不同,她此时回来竟无一人上前相迎。心中一空,忙疾步走向内庭。内院各厅各室,无一灯烛,尽是黑沉沉一片。

含酒吞咽一口,发足奔向她父母院中。一踏进厅门,只见院内不少打斗痕迹,几个家仆横七竖八倒在院中,满脸血w,一一皆已气绝。含酒从母亲房中寻见火石蜡烛,仓皇点火。只见一人双腿垂落,缢si于房梁之上。是她母亲。

含酒踉跄几步,往外便跑。不及细思,只顾跑向后堂,没走几步便见地下伏着一个又一个僵卧不动的家仆尸身,一路连廊白墙上血迹四溅,触目惊心。

行至祖母院中,便见祖母近身丫鬟背对院门,倚着廊柱独坐于凉亭之中。含酒终于得见一丝希望,便跑便问:“家中这是怎么了?母亲,母亲怎会那样?父亲呢?老太太呢?”

丫鬟不动,含酒扳了扳她的肩头,一整个人便顺势倒到地上,只是身躯仍保持这坐姿。含酒惊呼一声,心中大乱。丫鬟面se青紫,肌r0u僵y,像是中毒而si,并且显然是已si去多时,黑夜中陡然相见,恐怖异常。

含酒大口呼x1,直起身t环视周遭,只见黑暗中隐约卧着不少人,东一个,西一个,里里外外无一活人。走进房里,榻上幽暗处卧着一位老者,该是她祖母。

含酒浑身颤抖,心脏砰砰乱跳,带着烛火摇晃,见自己的影子映在墙上,倒像只鬼。

含酒仰天深x1一口气,惧极反笑。

“呵呵,天帝。我只当你心存仁慈,罚我生老病si,顺带走一遭人间的富贵繁华罢了可你”

含酒掩面,说不下去。踉踉跄跄走到祖母床前,见她安卧于榻,面se平静慈祥,只像是睡着一般。轻叹了口气,后退两步,跪下叩首三下,不得不再走出门去。父亲在何处,含月在何处,可还有人生还?所有这些眼下都必须尽快查明。

举步从东院奔出,含酒疾步踏入西厅宗祠处,才迈入祠堂,便见长明的烛火下有一人依墙站立。含酒声嘶唤道:“父亲!”

父亲不应。一动也不动。

“父亲!是我,我回来了”含酒绕到正面,却见她父亲背靠墙壁,双目瞪视,直面祖宗牌位,被一剑穿喉钉在墙上。血溅了满墙。

含酒仓皇失措,急退两步,坐倒在地上。

“不不为什么?大家”含酒喃喃道。

这时忽闻远处几声院门开关之声,一众脚步声越走越近。含酒忽然有了希望,起身准备寻人求救,下一刻却听来人口音陌生,如传军令般报道:“少主公!我等已将这宅子寻了个遍,按您的吩咐,郁家上下满门抄斩,未留一个活口!只是”

含酒心下一凉,立即缩身于祠堂角落。听脚步声愈近,不得不环顾四周寻找藏身之处。

一众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含酒双唇紧闭,牙齿却打着战,耳听那群人身上甲胄碰撞之声已至门口,下一秒就要进来。

一双手突然从后捂住了她的口。

开始觉得身t好转,已经是一周后。

泠然伸了个懒腰,给文档点了个保存,从床上站起来。这一周来因为药物副作用嗜睡,好多噩梦。

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像头发长了不少,脸嘛说好听点是苍白清癯,说难听点是病态瘦削,一时兴起便难得化起妆来,边描口红边煮粥,又发现病得一把骨头也有一把骨头的好处,眼部y影都不用打。

多好的yan光,晒的人心情都好起来。一周以来第一次下楼时,泠然拿出手机,点开郁医生的聊天框原地看了会儿,又放回口袋里。

等到买完菜回来,慢慢吞吞边歇边上楼时,又取出手机,点开聊天框。

“郁医生周末好呀~小太yanjpg”

又上了一层楼,泠然再发一句:“感觉最近身t好了不少,想请郁医生来家里吃个饭,不知道您有没有空呢?嘿嘿jpg”

郁医生回得好快,也回得好不像她。进门时才收到一句:“好啊。”

泠然哼着歌儿把排骨汤的血沫给捞了,再把芦笋切好,门铃才响了一下就跳到门边,轻快得像是回到了没有生病的少年时期,轻咳一声,笑着开门:“来啦?”

郁医生是不是第一次见她化妆的缘故?又愣了愣,才笑道:“嗯。”

“郁医生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

“怎么还带东西来了,明明是我要感谢您才对。”泠然接过她手里的酒,不可置信地笑道:“医学科普公众号常推喝酒有害健康,郁医生怎么倒还送病人酒呢?”

“我的酒不同,对身t有好处。”郁含酒轻描淡写带过,像也没把自己当作外人似的便向厨房走去,“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那你帮我切菜吧。”

“嗯。”

饭后两人搬了小桌,取了两张小板凳坐到yan台上吹风。泠然喝一口玻璃杯中浅橙se的酒ye,合上眼好好品味了一番,大惊小叫道:“这是什么酒?也太好喝了!我从没尝过这种味道!”

郁含酒笑了笑,又给她倒了点。

“有白桃,柑橘,花果的香气,可既不像冲调的j尾酒,也不像葡萄酒。是什么?”

“是我自己随便酿的。”

“郁医生会酿酒?”

“会一点。”

“好厉害,在哪学的?”

“家传的。”

“因此家中给你取名‘含酒’?”

郁含酒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点了点头。

“真好听”月升上来,是多云的满月夜。映在郁含酒眼中,泠然看得有些醉。

郁含酒忽然说:“所以你用它写故事?”

泠然一怔,才下肚的酒一gu脑涌到脸上,羞红了脸。郁医生看见了。她早知道自己在写什么。那么她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对她

登时有些局促,像在掩饰,猛喝一口酒,不小心又呛着自己,咳得说不出话,咳得眼角都噙了泪。真是狼狈啊泠然边咳边道歉:“对,咳,对不起,咳咳咳。”

郁含酒凑过身来,轻轻替她拍着背,递来纸巾与水。

“对不起郁医生,我我其实不是这样的。”泠然忽然有些委屈,“我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泠然望了眼月,埋了埋头,话说得磕磕绊绊。

“我不热情。”

“不ai主动探寻一个人。”

“不善待客,也不会邀请。”

“有时装成开朗的模样,连自己都觉得拙劣。”

“现在唐突地与你交浅言深,也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

郁含酒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因为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像是认识你很久了。”

她仍是温柔地看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像在鼓励。

夜更凉了,泠然缩了缩身子,难为情地笑,不觉眼角更cha0sh了些:“并且,好像也喜欢你很久了。”

似乎有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泠然擦了擦眼角,声音有些发颤,“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因此相识相知得草率,因此连喜欢都恨不得急不可耐日夜兼程,也因此没脸没皮不顾尴尬地拼出这些话来说给她听,顾不上自己像不像在乞怜。

这次住院前,主治医师通知她还剩九个月能活。到了现在,不知道还剩多少?

“我知道的。”郁含酒的声音好轻,像在哄入睡的孩子:“我知道没关系。”

泠然不敢抬头望她。

“在我这里,怎么样都没关系”

泠然忽然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她的人低头用最柔软的地方触碰她,鬓角,额头,眼眶,鼻尖,最终寻到唇。吻她,再吻她。

含酒忽然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周身漆黑一片,而抱着她的人触感那样熟悉。

惊心后骤至的安然令人直想落泪。是含月,她还活着!

含月sisi捂住含酒的嘴,极力压制自己的呼x1。外界的脚步声已然踏入室内,离得极近,进到窃窃私语清晰可闻:“公子,郁家上下都已经被我等查了个遍,仍不见含月小姐踪影,有人说最后看见含月小姐时,便是在这宗祠。”

又闻一青年男子忽然高声道:“月妹妹!你父亲至si不愿吐露你的去向,舐犊之情,感人至深!可他老人家实在是多虑了。”

“我寻你,也是为了你。郁家已灭,之后便是郁国。我越国数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这王都皇城也已然在我父兄手中,留在此处,只能随郁国覆灭。而自今日完婚之时起,你便已是我的妻子。即便战火滔天我也能护你周全。日后我若即位,你便是我的王后。”

含酒陡然醒悟,登时恨不得冲出去杀了他。原来越王借嫡子娶亲之名,派上千人众车马以仪仗身份进入王都,待礼成酒毕,众人松懈时便率先动手,屠戮郁家满门,连带着到场贺礼的将相王侯悉尽灭口。紧接着边直取皇城,等到后方越国大军兵临城下时,郁王恐怕再也无力回天。越王形势一向y毒险恶,不想原以为的世家交好,竟反而招致灭国之灾。

含酒在黑暗中合眼叹息,感到肩上衣衫冷冷竟sh了一片。含月哭了。

两人维持同一姿势,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直到外界声响全尽平息,这才缓缓挪动僵y的肢t,向黑暗深处爬去。

这出黑暗之所内部似乎空间不小,含酒被领着爬了好一阵,才敢取出火石点上剩下的蜡烛。

一点微弱的烛火燃起,含酒逐渐看清一切。两人原来身处一间石室,方才的来路被厚重的石门堵si,经过一条小道,边来到了这处内室。内室之中陈列着不少书籍卷轴,各处整齐罗列着一件件奇珍异宝,案几上还摆着几幅字画书信,看样子都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

室中央立着的人红妆华美,恍若天神。可遍身罗绮却沾了血w,金丝绣成的红袍上染了暗红的血迹。含月红着眼,仔仔细细检查含酒可否受伤,浑身上下看了个遍,才终于松了口气,倚墙倒下。含酒贴着姐姐坐下,两人久久不曾言语。

“父亲临终前将我带到此处密室,命我躲好,万万不可出去。”含月轻声道,“我便在这里面,听着父亲惨si,听着郁家上下千百人声销音灭。”

含酒紧紧搂住她。

“阿酒,幸好你没事幸好还有你。”含月掩面,泣不成声。

含酒替她拭泪,“我见密室后方还有一道门,父亲可曾说这门通往何处?”

“皇城内。”

“什么?”

“郁家虽是旁支,先祖却也曾继王位。先祖在皇城时曾修密道,通往外城,以备不时之需,此处便是密道出口处。如今越王已经杀入皇城,我们无处可去了。”

“所以我们只能在此处等待越王撤兵,再做计划出逃。”

十余日不见天日,密室备的水到底还是见了底,两人饥渴难耐,又仔细听着声音挨上几日,终于决定伺机出逃。

“姐姐,两人同时走动过于惹眼,我身子小,先出去探探,若是顺利,再回来接你可好?”

含月垂眸,沉y片刻,只得点头。含酒淡然一笑,像从小那样圈着她的脖颈,“别担心了,我原是天降的神,有众生庇佑,怎么都si不了。你只需在这儿等上我一会儿。”

“嗯”

“我去了。”

“”

“阿酒,”

“嗯?”

“那日我不该打你的。”含月抚上她的脸,满眼歉疚。

含酒怔了怔,不以为意地笑。她总这样,仿佛世间万物都没有一件能令她真正在意的东西。

含月倾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我等你回来。”

含酒小心转动石门开关,打开一条细缝,闪身而出。满庭满园的尸身早已腐烂得面目不堪,含酒不忍看,从院中0了一把烂泥抹在面上,压低身子穿堂过院。一路小心谨慎也并未见到什么人,很快来到一处偏门。含酒躲在草木丛中屏息观察,确认并无异常,这才回到密室。

两人脱去华服留在石室内,只留了最不起眼的衣物在身,散发披肩,乔装打扮一番,这才上路。一路通行无阻,出了院门沿长街奔行,拐过转角来到一条偏街道。引入眼帘尽是断壁残垣,看来郁国王都正如越国公子所说的那般已遭浩劫。

街角酒肆被砸得破破烂烂,却仍有人在。几个平民服饰的大汉见到两人后便几步走上前来,含酒大觉不妙,紧握着含月的手,准备转向夺路,可才退几步就被人从四面八方围住。

一人提着长横刀推开人群走进来,一瞬之间将含酒自肩而下劈成两截。一把掐住含月下巴,居高临下地嘲弄道:

“你可真是令我好找啊,我的王后。”

“不不!啊!不!”

泠然惊醒。月被云遮住,一片漆黑的房间里隐约听见另一个人的呼x1声。

“呼”吐出一口浊气,泠然回过神来。

自己正一丝不挂,就像身侧的nv人那样

她是在郁医生的怀里睡着的?

想起今夜发生的事,泠然稍稍安下心来。理了理呼x1,躺回她的怀里。与温暖的,有节律起伏着的肌肤相贴,睡意很快又找了回来。好疲惫的噩梦,混混沌沌,把人再次拉到现实边缘

半梦半醒间,郁含酒感到枕边人搂着她,像是生怕永诀那般紧。口中似在呢喃:“阿酒”

含酒缓缓睁眼,低头看了看她的睡颜,眼眶红了一圈。只再听一句,泪便满得直溢出来,顺着发梢滑到枕上。

她说:“幸好你没事幸好还有你。”

10

“这孩子好像还有气儿!”

“都这样了,便是还剩口气也定是不中用了。你瞧,这么大剌剌一条口子把人从肩头向下削成两段了都,只剩后背一点脊骨和皮r0u连着,这才能勉强还有个人型”

“哎可怜啊,小小年纪曝尸街头,连个全尸也没有”

原是来人世受罚,经一遭生si,不过短短十余载便罢了,倒也不错而si,原来是这种滋味

“老天爷!母亲,这儿有个人还活着!”

“她,她伤成这样,怎么可能还活着?”

“快!快去叫人来!”

渐渐恢复意识时,含酒只觉自刀口处起,通身蔓延着一gu温和的凉意。又过了不知多少无梦的日夜,某日忽然听见有人在床边走动,微微睁开眼,想开口说话,却先咳了出来。

“咳,咳!”

床边的人似乎是个孩子,见状即刻叫起来跑出去:“神医姐姐!她醒了!她醒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个纤长的身影进来,身后跟着还进来一位农妇,指着她惊喜道:“你瞧,她睁眼了!睡了两月有余,可算活过来了!”

含酒半闭着眼,微弱地喘息。眼见那位被称作神医姐姐的nv人走到近旁坐下,为她细细把脉,又喂下一些汤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又勉力开口:“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家。”nv孩道:“那日我和母亲在乱葬岗,想着从si人身上找点能当的东西,谁知从si人堆里刨出你这么个活人来多亏了有神医姐姐在,都断成两截儿的人了还能y生生给你救回来。”

含酒瞳孔聚焦,瞧清了那nv孩面目:“我似乎见过你。”

农妇笑道:“难得贵人还记得这孩子,今年初春大旱,我家未能逃荒,是您路过时见了这孩子赏了她好多银粮,我们一家这才能活下来。您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只是不知恩人经何变故,竟险丧乱葬岗?”

含酒垂眸看了眼屋中火盆与身上厚实的被褥,不知如何作答。彼时早春,花期酒约。而今已至隆冬,她亲族si绝,孑然一身。

含酒叹了口气:“你们一家平安便好。见夫人行走自如,腿脚可是大好了?”

“嗳,已经好了。得亏神医路过此地,慷慨相救,不然我只怕还是卧病在床。”

含酒转向医生:“多谢神医相救。”

那神医是个神清骨秀的青年nv子,正低头调制这一副膏药,床畔弥漫着一gu清新幽凉的药草之气。闻言只淡然道:“不谢。”又回头向母nv两人道:“我这便替她再换上一副药,还得劳烦二位先请回避。”

“好叻,好叻,小春,我们炊饭去。”

两人离去后,nv人cha上门闩,回身揭开含酒身上被褥,又细细解开含酒周身纱布。

含酒垂眸望着遍身缠绕的纱布,叹息道:“我亲眼见着那长刀将身t从中劈开,原以为必si无疑不想神医姐姐竟有起si回生之能,帮我捡回一条x命”

谁知那神医却冷笑道:“这是在怪我了?”

“您说什么?”

神医又道:“你确实重伤濒si,且了无求生yuwang。可终究没能si去,这倒也怨不得我。”

含酒错愕无语。此人来路不明,可竟像是读心一般说出她的幽暗念头。

“并非是我将你救了回来,”

“而是天帝根本不想就这样放你走了。”

神医刮去敷在伤口处的陈药,疼得含酒龇牙,又冷笑一声:“你瞧天帝多歹毒,困你在这人间地狱,长生不si。”

含酒忍痛道:“你是谁?”

神医瞳se极深,黑不见底,望入她的眼里:“我名为无疾。原掌疫病,罚入人间百年。”

含酒猛地缩身,想要远离,谁知动弹不得,只震颤一下便已疼得撕心裂肺。

无疾又笑道:“倒也别怕。你活下来虽不是这药的功劳,但它多少能令你好受些。”

“你为何帮我。”含酒警觉道。

无疾叹了口气,“还不是你那天上的老祖宗们放心你不下,托我多少帮着多加照看。”

“你就放心吧,从前我没少承你祖上的情,帮这点忙也是应该的。”

无疾手上利落,三两下换好了药,拍拍手起身:“哎,到了人间还能得到天界祖上的荫蔽,有时我可真羡慕你。”

“那你也该知道她的事,对吗?”含酒目光追去:“她如今怎样?人在何处?”

无疾摇了摇头。

“我只是一介游医。这乱世之中,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就很不错了。”

再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泠然猛地直起身t,心跳一落而空。不大的老破小中,空气安静。郁医生已经不在了。

她捂了捂眼,默默起床,望着yan台上的空酒瓶发愣。昨夜ai得潦草,今晨回忆起来,更像是一场荒唐的梦。

身后的门忽然又开了。

泠然转过身,看见那人不紧不慢地进了门,侧身把门关上,提起手中拎着的早餐,对着她笑了:“醒了?”

“”

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埋在她的颈窝里委屈得咬唇。

郁含酒温柔地回抱着她:“怎么了?”

“”她不吭声。

“嗯?”

“你还会像这样回来吗?”

“”

含酒抱紧她,再不放手。

“嗯。”

11

“挨过冬日就会见好。”无疾吹了吹炉中火星,煽着火将药煨好,替含酒服下。

含酒单手扶着药碗,皱着眉将药一饮而尽:“你这药也忒苦,不如掺点我的蜜酒。”

无疾不屑道:“酒最无益。”

“酒如何无益?药治身,酒治心。”

漫漫长冬,含酒逐渐好转。托无疾取来糯米与秋日存下的栀子花与桂花,酿出清甜的淡h酒ye。取屋外白雪一抔置于杯中,温酒时满屋都是花香。含酒名之“冬酿”。

风雪夜里小小茅屋之中,一家子人温酒下肚,无不通t舒畅,翩然陶醉。无疾喝下温热的冬酿,难得面se微红,按下含酒脑袋要她拜己为师。

含酒便真拜她为师。来年初春积雪融化后,身t康健到足以落地行走,便辞别这家人,跟着她师傅修习医术,云游四方。

无疾说她当日犯的只是小错,天帝罚她到人间赎罪至今已逾百年,也该到头了。

她们走过九州列国,名山大川,一路四海为家,悬壶济世,看尽人间众生。

从某一日起,无疾便开始老去。渐渐的,愈发衰老,越发病弱。疫病之神流浪人间,行医救人,最终si于疫病。si前含酒守在她身边,日渐寡言,无疾却很高兴,病入膏肓,目光中却藏着喜se。她说:“我要先走一步了。”说着又转而有些担忧起她来:“你却还有无边长路要走”

含酒笑道:“师父是担心徒儿?”

“有些路不想走,也终究会被推着走,不得不走。只盼你走得开心些。”

含酒握着无疾粗糙枯槁的手,静默无语。

无疾重咳一声,气息粗重急促起来:“阿酒,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含酒望着那双还未及合上的双眼,知其已经气绝。背起无疾寻至山中一处风景秀美出安葬,仰天与之长辞。然后背起她留下的药箱,继续一路向南。

越向南,越sh润。

走到cha0sh温暖的海风拂面,含酒登上远下南海的行船,从此驶离中土大陆。

都说病人挨过冬日就会见好。初春,梅雨,初夏,再到盛夏。相识,相知,热恋,成为习惯。

含酒下班回家后就进厨房忙活,小心把握着锅里鱼汤的火候,把从医院带回来的保温杯旋开,浅喝一口,剩下的倒入锅里去腥。

泠然从热气蒸腾的浴室探出手来,“阿酒,帮我拿一下浴巾!”

“来啦!”

泠然擦着sh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小猫咪蹭她的脚背,逗得她声音都夹了起来:“穷奇,你等等嘛,吹完头发就陪你玩儿。”

穷奇是含酒的猫,威风凛凛的小东西。泠然搬来同它作室友已经几月,第一次见面就被黏上,蜜糖做的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跟她b跟含酒还亲。

含酒接她搬来同住的理由是她家有电梯。

来了之后发现,她家不仅有电梯,还有绝美的夜景,空旷的客厅,满柜子酒,满架子书。含酒似乎什么都不缺也不在乎,人给她,钥匙给她,银行卡也给她,卡里边有数也数不清的数字,书房里有堆都堆不下的房契地契,人身上也似有0却0不透的故事。

她辞了医生的工作,恢复正常作息,泠然一天尝一种酒,每晚钻到被窝里要她讲故事。

“阿酒?”

“嗯?”

“为什么你的眼是蓝se?”

“我母亲祖上有西域血统。”

“这么古老吗!”

“阿酒阿酒,为什么你脖子上有一圈疤痕腹部也有伤疤,肩上也有,背上也有,腿上也有”泠然说着说着,泛起哭腔。

“很久以前不小心伤到了。”她一笔带过。

“伤得这么重,得多疼?”

“伤疤早就好了,疼也早就忘了。”

“阿酒。”

“嗳。”

“我喜欢叫你阿酒。”

“我也喜欢。”

“家人也叫你小名?”

“嗯。”

“家里都有什么人?”

“许多人,数不过来。”

“阿酒有兄弟姐妹吗?”

“有过。”

“他们呢?”

“不知道”

“嗯?”

“三千年前走散了。”

泠然听着听着便困了,舒服地窝在她怀里,声音渐微。含酒将脸埋入她的长发,轻轻地嗅。“嗯”泠然哼唧一声,复清醒一点,意犹未尽舍不得睡:“阿酒再同我说说你的那些神仙故事吧”

含酒顿了顿。

“从前有个神仙,人间事桩桩件件她都记得”

“哪位神仙?”

“没什么,小时候听的神话,我也差不多忘了。”郁含酒探出身子关了灯,“快睡。”

或者泠然枕在她的臂弯里,嘟嘟囔囔说着自己近来的梦。含酒替她抱着笔记本对键盘敲敲打打,时不时被亲吻打断,经常被压在身下,总是缱绻一夜。

她们安静地相ai,生活,做一切俗套的、新奇的、恋人会做的事,去一各个陌生的、异域的、似曾相识的国度旅行,说一切想说的、没说的、极尽ai恋的话语。

后来深秋,泠然病倒。郁含酒陪着她住在医院,准备手术。院里得知情况破格返聘郁含酒,允许她为手术c刀。

“郁医生,别紧张。”进手术室前泠然对她甜甜地笑。麻醉医生来叫她时,含酒仰头将保温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终于止住双手颤抖。出手术室时,冷汗打sh满身衣裳。

术后从医院回到家里时,yan光正好,泠然坐在轮椅里,手上握着一片秋落的红枫叶逗喵喵乱叫着迎接她们回家的穷奇。

术后恢复,缓慢而反复。但郁含酒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帮泠然调理身t。内服外用,全都亲力亲为,安慰她道:“没关系,会好起来的。你是谪仙,受天神祝福。”

泠然笑着打她,陪她胡言乱语:“你才是神仙,你全家都是神仙。几千岁的人了,还在说这些不着边儿的话!”

再后来,泠然在家休养,渐渐越来越孱弱,越来越容易困倦。常有梦,梦见g0ng闱重重,战火纷飞,梦见血仇入骨,思念成疾。也常常被郁含酒唤醒,醒来望着那双好看的眼抱歉地笑,知道她是怕她再也醒不来。

有次梦见一个雪地中行走的孤影,悠悠醒来后依然凉意缠身。

她对含酒说:“阿酒,带我去看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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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author:

好困,我要睡觉。再写文到深夜不睡我是狗。

12

在去海边的车上,泠然抱着穷奇坐在副驾驶座,饶有兴致地看它玩x1管。

“它居然能发现这个玩点,好可ai。”泠然格格地笑,看穷奇把牛n从x1管里x1上来,放下去,x1上来,再放下去。小爪子g一g,换个姿势继续玩。

郁含酒开车的空隙瞥了眼她俩,继续看路,唇角却笑了。

泠然r0ur0u它:“你是不是知道自己很可ai,嗯?小宝贝。”

“不许叫它小宝贝。”

“小猫咪的醋也吃?”

“哼。”郁含酒轻哼一声,趁着红灯的当儿0了一把穷奇,被它打了。回击一下,骂道:“臭脾气小破猫,怪不得人家写书骂你是如牛似虎的凶兽,x情凶恶,喜欢吃人,不忠不信。”

穷奇立刻冲郁含酒骂骂咧咧。

泠然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它却登时又像她撒起娇来。区别对待,只宠她。

泠然一怔,忽然说:“你可是穷奇,风神之子”

穷奇的小绿眼睛呆了呆,望了望郁含酒,又望了望泠然。飞机耳了。

含酒只是开车,沉默忽然降临。

泠然垂眸,又0了0穷奇,打破沉默:“那些梦,醒来不久就忘了。可一旦想起,就如在昨日,想念起每一个人。”

“那些都是真的,对吗?”

“是我们的前世,还是今生?”

“阿酒,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泠然擦了擦眼角,转头望向窗外,沉默良久。穷奇小心用头蹭她,也不理会。

郁含酒躲在墨镜后,眨了眨眼:“别多想了,只是梦而已。”

泠然笑了,笑得无奈:“或许我这一生也只是梦而已。等我si去,梦就醒了咳,咳,咳!”

泠然突然剧烈地咳嗽,含酒靠边停下车,默默替她取水取药服下,等情况稍稍好转后才继续上路。

她安抚道:“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了,睡会儿吧。”

泠然靠在车窗上疲惫地合眼:“梦里的阿酒si后,我很久很久都没再见过她,你说她去哪儿了”

车身轻微摇晃着,最是令人好睡。含酒开得稳当,坐在她的副驾驶总令她说不出的安心。困意不一会儿便涌起,很快就要将人吞没。

含酒伸手,将她身上披着的毯子向上扶了扶。

嗓音轻柔克制,近乎哽咽,她轻轻告诉她:“那十几年,她过得很好,别担心了。”

离开中土后,含酒随船飘洋海上数年。先是做随船的医生,接着又跟着船上的厨子学了些庖厨手艺。每日在海上风吹日晒,与涛声为伴,倒也觉得有种小隐于世的自在。

含月依然生si未卜。随无疾云游的那些年含酒不是没有试着找她,只是天下大乱,九州各处战火纷飞,蜉蝣草芥般的一个人又要上哪儿去找?山高路远,颠沛流离,再设法回郁国越国探寻她的踪迹也是有心无力。

好在含酒生x自由洒脱,多少家仇国恨也便随风去了。她本就是无拘的神,自是不愿为人间事所困。

航船一个接一个地在南海诸国停留,把自中土带来的货物换成金银与当地奇珍,再开向下一国。一路上诸国风土人情都与中土大不相同,含酒在蓬莱登陆凿山挖玉,在爪哇眼观火山爆发,在达宝下海寻觅珊瑚珍珠,在东夷亲历地龙翻身世界之大,含酒见得多了便更不解那中土侯王为何要争夺九州一隅,回头瞧那富贵权势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她到底沦落人间,而人间永远不缺恶行。

商船驶往西南方的贞行国时遭遇海盗,全船上下同贼盗殊si搏斗后,大半随船葬身海底。余下的或是跳海,或是被俘。她与一众海员被虏上贼船,历经几月,身边俘虏接连饿si,只剩她与一名舵工的孩子。她因医术高明救下数十名海盗而侥幸得活,便称那孩子是她所生,求他们放她一条生路,最终保下一命。

那nv孩名为常吉,才si了父母,夜深人静时常常躲起来哭泣。含酒便问:“为何要哭已si之人?si人又听不到。”

常吉便恼她心冷无情,反问道:“若si的是你父母家人,你可还能说出这没良心的话来?”

含酒微微一怔:“我父母亲族早已si绝。”才想起长乐二十三年旧事,发现自己从未流过一滴泪。

常吉凝噎无语,又问:“你可曾信因果报应,功德轮回?”

含酒摇头。

再问:“那你是否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含酒被这人间孩童逗笑:“错了,只怕是神明不信我们。”

后来海盗内讧,自相残杀,含酒趁乱携常吉跳船逃生,在海上飘了一天一夜,流落荒岛。

两人在岛上开荒种菜,捕鱼摘果,存活一年有余,总算偶遇一艘路经此地的官船,随船到了贞行国。又设法从贞行一路向东向北,历经十余个岛国,终于来到东瀛海域。

不知不觉海上辗转颠沛十余年,含酒带着常吉,从少年长成青年。

某次两人第无数次机缘巧合,自东瀛登上一艘大船,随船西行月余终于首次靠岸补给,含酒下船买酒,莫名觉得那酒贩说话亲切,似是乡音,便问:“阁下可是郁国人士?当知此地何地?”

那人说:“哎,小姐可不敢乱说,我从郁县来。此地近年也已改姓啦,如今已是越国的海境。”

“听你口音,该是许久不曾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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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忍住又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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