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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我如今是将军府的人,光天化日的,这儿是上京城,能有何危险?”沈鸢弯了弯唇角,露出个浅淡笑容,“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此言并非宽慰,而是沈鸢的真实想法。毕竟是沈府被抄前,父亲留给她的线索,她自不会有所怀疑,如此不过有备无患了,谨慎些总是好的。

退一万步讲,若真遇上事,她定会搬出“镇北大将军”的名号来为自己保驾护航。

银杏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而后松了手,目送自家主子缓缓步入药铺。

玉康堂位于街尾,门面不大,眼下也无人看诊买药,一眼望去,铺中只有两人,一人体型偏瘦,正在角落药柜整理药草,另一人体态微胖,此时正在柜前坐着,翻看书册。

此处是沈鸢第二次来了,上回同她说话的便是角落整理草药的那一位,她扶了扶头上的帷帽,转而抬脚向柜台走去。

“买药还是看诊?”微胖男子目光落在柜上医书之上,未有抬眼。

“看诊,”沈鸢柔声说道,“不过我这头风乃是旧疾,想寻你们药铺的王掌柜替我看诊。”

男子手上动作微顿,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眼前女子单手扶额,弱质纤纤的样子,虽说看起来确有几分头风的样子,但能说出找“王掌柜”之人,他便不敢掉以轻心。

手中医书阖上,男子继续道:“王掌柜眼下不得空,姑娘若是有心求医,可先留下姓名或信物,待掌柜得空后,再做安排。”

沈鸢只觉眼前之人话里有话,寻常医馆看病,哪有叫人留下信物的,不仅如此,还刻意加重“信物”二字,好似就等着自己拿出玉佩来一样。

沈鸢紧了紧手中玉佩,这是父亲在紧要关头给她之物,这位“王掌柜”定然是可信之人,她不想放弃仅有的机会,眼下危险也好,陷阱也罢,她都要试上一试。

沈鸢缓缓抬手,将手臂平放于柜面之上,手掌缓缓摊开,露出掌心处紧握已久的月牙形玉佩。嫩白的掌心处清晰可见被玉佩压印出的月牙形状,一看便知是在手中紧握许久,所留下的印记。

“小女姓沈,这玉佩便是信物,劳烦交由你们王掌柜。”沈鸢压下心头不安,缓声说道。

男子看清玉佩后,神色一凛:“王掌柜等候多时,姑娘随我来。”

后门打开,沈鸢随男子行至后院,心中忐忑不断,穿过后院,是药铺用来存放草药的库房,里边光线稍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沈鸢停住脚步,没再往里走。

却见里边行出一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着锦袍,眉目隽秀,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眼熟,不似寻常人印象中药铺掌柜的模样,倒像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来人似等候已久,未及沈鸢出口询问,那人便先开口道:“在下王辞,老师对王某有恩,沈姑娘放心,王某定会按老师先前嘱托,将沈姑娘安全送出上京城。”

“老师”这个称呼,令沈鸢不由晃了下神,父亲在入户部之前,曾在吏部任职,彼时他常感慨,一些寒门学子身有才干却因家世不显而无法担任要职。那时父亲便会偶尔收几个他说赏识之人为学生,以提拔举荐,后来入了户部,怕落个结党的名声,便没再继续。

说起来,父亲曾收过的学生不过寥寥几人,沈鸢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恍然想起从前父亲赏识的学子中,确有一人姓王,比自己年长几岁,后来在刑部任值。

难怪方才她觉得此人样貌有些熟悉,那时父亲在沈府后院特意开辟了一处园子,以做讲学之用,那时沈鸢不过十二岁,不愿在房中学习刺绣女红时,便偷偷跑到后院听父亲与学子讲学、畅谈。若非时日久远,否则她必然可以一眼认出这位“王掌柜”来。

眼前之人既是称父亲为“老师”,那么眼前这位“王掌柜”,便不应该是药铺掌柜这么简单的身份了。

沈鸢摘下帷帽,目光落在他脚上的厚底官靴之上,屈膝行了个礼:“小女沈鸢,不知该称您为王掌柜,还是称您为……王大人?”

“王掌柜”朗笑一声:“沈姑娘果然聪慧,王某现在刑部任职,药铺乃王某母亲家的产业,少有外人知晓,只有王某信任之人,方才会来此寻‘王掌柜’。”

沈鸢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王辞继续道:“老师对王某有再造之恩,老师的嘱托,王某定当全力办到。一个多月前,老师匆忙来此寻我,嘱托我照顾其家人,王某再三问及原因,老师却不肯回答。”

“后来,我有事离京,在外耽搁了些时日,”王辞说到此处,欲言又止,顿了顿才继续道,“幸好如今沈姑娘没事,否则王某万死难辞。”

“王某祖籍苏州,在苏州尚有宅院空置,沈姑娘可走水路,一路南下,明日一早便可启程,从今往后便在苏州安置,别再返回上京城了。”

王辞,祖籍苏州,在刑部任职。这些线索都对上了,沈鸢记得父亲曾经收过几名学生,其中父亲最喜欢也最看好的,便是这位王辞,犹记当时父亲对他的评价最高,也对他寄予最高的期望。

沈鸢对王辞给自己的安排全然没有在意,只留意到他的欲言又止的神情,追问道:“不知王大人离京所为何事?可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

王辞未答,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可是为了寻找账簿?”沈鸢紧追不舍。

王辞眼底一亮:“沈姑娘果然聪慧。”

“王大人既如实相告,那么沈鸢便将心中想法如实相告了,”沈鸢抬头,清澈透亮的眸底闪着坚定的光,“我不想离开上京,我想为父亲翻案。”

◎气味如出一辙◎

风起,吹起沈鸢额前的几缕碎发飘飘扬扬,久违的阳光洒落下来,映照在少女清澈柔美的眼眸中,莫名多了几道不易察觉的坚定亮光。

王辞看着那双与老师有五分相似的眼眸,心绪微动。

他何尝不知贪腐一案另有隐情,以老师的为人,断不会做贪污军饷之事,且此事本就不由老师经手,顶多担个渎职之罪,何至于此。可是坏就坏在,眼下正是镇北军凯旋之际,户部侍郎崔默又久寻不见踪迹,皇上为安抚军心民心,只得先拿沈家开刀。

王辞在刑部任职,知道罪臣入狱后是何待遇,只恨自己人微言轻,无法救老师于水火。

如今他受老师所托,也明白他的爱女之心,合该尽力照顾好沈鸢,将其安全送离上京,而不是再次卷入深不见底的斗争之中。

“我不想离开上京城,我要为父亲洗刷冤屈。”见对方久不应声,沈鸢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她说得不是‘想’,而是‘要’。

“敢问王大人,先前沈鸢来此寻你之时,伙计说您有事外出,不在上京城。”沈鸢说着顿了一顿,抬头看向王辞,继续道,“其实,大人并非公务缠身,而是为了寻找某件东西,或者说是线索,所以才耽搁了行程,是不是?”

沈鸢说话时,紧盯着对方眼眸,果然在其中捕捉到一抹诧异的神情,使她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想。

“而那件东西……”

沈鸢吸了口气,笃定道:“就是账簿。”

此言一出,王辞眼底的诧异之色便再也掩藏不住了,他转头看向沈鸢,沉吟半晌之后,方才开口应道:“沈姑娘聪慧,老师果真教女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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