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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这小子打小被谢太傅教得跟一樽佛像一样,鲜少动怒,怒火外露的方式也异常含蓄克制。

旁人动怒是满脸火气,谢泠舟是越不高兴,面色越淡,只是他很好奇,谁这么大本事,竟能惹他不悦?

三殿下依旧拿着那把折扇,垂眸抚过扇面,幸灾乐祸道:“子言好凶啊,吓到孤了,谁惹着你了?”

“殿下那边查得如何了。”谢泠舟将佛珠戴回手上,神态淡然得令三殿下以为方才一切是错觉。

三殿下无奈,只得聊了会正事,可惜没多久,就忍不住又扯远:“前阵子我的人在查江家旧案时,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与西南崔氏有关。”

西南崔氏乃将门世家,曾掌控着象郡和桂林郡两郡兵防,只可惜近两代人丁单薄,渐渐势弱。

到了上一代,出了位崔衡崔将军,骁勇善战,又善谋略,本有望重振崔氏,可惜十年前那一战,因江氏致使军情延误,崔将军战死沙场,崔氏又因这一代无男丁承袭,彻底落败。

然三殿下提起崔氏时,谢泠舟首先想到的并非那桩旧案,而是——

没落的崔氏,是她所在一族。

他的手握成拳,又立即松开,似不经意般问:“殿下查到何事?”

哟嚯,还挺心急。

三殿下轻挑眉尾,拿折扇顶着下巴,娓娓道来,“已故崔老夫人是江夫人的亲姑母,崔家三代单传,老夫人呢,希望儿子娶个飒爽的将门之女夫唱妇随、振兴门庭,江夫人正合适,又是老太太亲侄女,因而便早早给崔将军与江夫人定亲了,只可惜啊,后来崔将军与谢氏长女有了私情。”

所谓私情可不止男女私相授受那般简单,谢家长女竟趁谢府设宴时,在园子深处和崔将军行苟且之事,被未婚夫婿当场捉住。

这桩丑闻涉及谢氏颜面,被压了下来,如今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三殿下顾及谢泠舟是谢家人,便一笔带过。

“因而崔老夫人一直不喜这位儿媳,据崔氏旧仆说,早年间崔夫人一直怀不上孩子,备受婆母苛责,好容易怀上了,却是个不能上阵杀敌的小女郎,后来一直未有孕,婆媳关系愈发恶劣,崔将军战死一年后,崔夫人忽然患了癔症,时好时坏,有一回险些将亲生女儿亲手掐死。”

“许是自责,那次后,崔夫人就把自己锁了起来,没几天便自尽了。”

三殿下欣赏着谢泠舟微妙的神情变化,故作感慨:“说来若非江家获罪,子言这会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谢泠舟只说“世事无常”,话里有遗憾,却没有怀念与情意。

≈ot;的确世事无常,想不到崔、谢、江三家之间竟有这么多恩怨纠缠,啧啧。”三殿下默默梳理着三家人之间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

崔夫人谢氏夺了江夫人的未婚夫。

而江家延误军情导致崔将军战死。

因江家获罪被牵连而死的江家次女则是谢泠舟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

这会看谢泠舟仍魂不守舍、眼里溢满心疼的模样,估摸着这三家人的关系,还能再乱上一层。

三殿下突然感到因心上人杳无音信而生的愁苦,在此刻得到疏解,幸灾乐祸地,用扇柄轻点谢泠舟肩头:“表弟啊,你我也算同病相怜呐!”

谢泠舟看了眼幸灾乐祸的三殿下,“殿下在民间游历过,于家长里短之事颇有造诣,臣远不能及。”

三殿下知道他这是在暗讽自己跟个娘儿们一样碎嘴子,不以为意道:“子言有所不知,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别看这些家长里短之事粗鄙,其中可利用的关节可不少。”

不无得意地勾了勾唇,“怎么,子言也为本宫的深谋远虑深深折服了吧?”

茶楼里,谢泠舟无奈地被三殿下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谢府这边,谢泠屿已将崔寄梦护送回皎梨院。

临别时,他想解释茹月的事,可又怕越抹越黑,末了,只道:“今日那小子的话,表妹莫放在心上,明日上朝我看见他必定教训一顿。”

次日散朝后。

一众武将聚在一块说笑,谢泠屿冷着脸要找那厮算账,那武将先行过来勾着他肩背:“小子艳福不浅呐,你那表妹得亏一早和你有娃娃亲,不然我就提亲去了!”

那人向来自诩风流倜傥,又说:“难怪王家小辣椒你看不上,原来是喜欢吃红樱桃,可惜了三姑娘!”

他满口荤话,但谢泠屿未反应过来,以为在夸崔寄梦生得美,得意笑了。

那武将一拍脑袋,又道,“瞧我这记性,还有乐馆那位茹月小娘子没算上呢,啧,你小子造孽啊!”

他提起茹月,谢泠屿恨不得给他一拳,碍于在宫里,只能冷声纠正:“我与茹月姑娘清清白白,见她身不由己才出手相助,再瞎说,我打折你的腿!”

话正说着,谢泠舟同中书省几位官员一道走过来,那几人都过了天命之年,谢泠舟年纪轻轻,在其中分外出挑,沉稳气度也不逊于其余几位年长的。

那武将不由感慨,“你家长兄真是年少有为啊,按理说应当有很多世家想议亲才是,难不成当真是有苦衷?”

兄长被编排,谢泠屿颇不悦道:“你不懂,我兄长那是念佛念的心无尘埃,男婚女嫁都是浮云!”

武将面上认同,实则认为谢泠舟绝非表面那般不染尘埃,连他父亲都忌惮,称其后生可畏,且中书省统领六部,仅凭家世,没点手段怎可能方及冠就担任要职?

而不远处,谢泠舟听着那几人肆意的谈笑,眼神愈发冷肃。

昨日那一幕在脑海中阴魂不散,上次他只是稍微靠近,她就吓成那样,为何被二弟当众冒犯,却习以为常?

且方才二弟听那武将谈及红樱桃时,笑里意犹未尽。

他们,究竟到哪一步了?

谢泠舟往堂弟的方向看去,二弟的确知冷知热,但前有王飞雁,后有所谓乐伶,二婶尚在来回摇摆。

他当真会如祖母所言,能护崔寄梦一生周全?那么另一个问题来了。

若二弟护不了,谁可以?

这夜,谢泠舟歇在了佛堂。

佛堂书房后侧有扇门,通往一处小小的院子,小院很简朴,只有两间厢房,不回沉水院的时候,谢泠舟都在此歇着。

那少女果然寄梦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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